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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天中午，程觉原以为魏云山会像从前一样，带他去一个低价实惠的铺子，没想到魏云山将他载到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那里有一家大型商场，玻璃巨幕上都是大牌明星代言的奢侈品广告，可能因为物价太过高昂，商场外看起来门可罗雀，和隔壁步行街的氛围截然不同。

    程觉调侃道：“魏云山，没看出来你这么奢侈。”

    魏云山笑道：“发型的事可不得重视？”

    他们没有进到商场里，魏云山领着程觉到步行街的一家装修高档的理发沙龙，立刻有穿着时尚、满脸堆笑的造型师迎上来和他们打招呼，看上去和魏云山很熟。平常程觉绝对不会主动进入这种过分时髦的场所，他总认为自身的光线都要比店里的白炽灯黯淡一些。但是今天，或许是因为有人作陪，他坐在擦得锃亮的镜子前，脸上的表情倒也不显得别扭。

    魏云山给他推荐了一个理发师，高瘦的男人穿着白衬衫，袖子利落地挽到肘间，把转椅朝程觉的方向轻轻一扭，请他坐下，似乎是看出了程觉的拘谨，理发时只询问发型相关的问题，这让程觉卸下心防。

    理发师问：“先生，您的脸型很漂亮，我个人的建议是不用剪太短......您自己有什么想法吗？可以告诉我。”

    “漂亮”这个词在世俗的眼光里还是女性色彩更浓重，程觉不太喜欢别人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可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愉悦感促使他将那点反感忽视，他回答：“我不懂这些，你看着来就行。”

    “好的。”理发师对顾客的信任十分满意。

    剪完头发，理发师给他吹了个造型，魏云山看见一个劲的夸，程觉的视线仿佛都要更加清晰，顿觉神清气爽，扫码支付的时候也没那么心疼。

    魏云山问：“怎么样？”

    程觉照了照镜子，笑着回答：“确实很不错。”

    魏云山又说要带他去一家有名的新式湘菜馆吃午餐，程觉心想难得出来奢侈一把，于是欣然同意。

    饭桌上红艳艳的一片，即使是为了适应当地人的口味而有所改良，依旧辣得程觉胃烧，但尚可忍受。

    “你吃得惯吗？”魏云山见程觉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嘴唇也红得发肿，以为他被辣着了。

    程觉喝了一口热茶，舌头有种刀割的刺激感，他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有什么吃不惯的？”

    两个人有说有笑，魏云山胃口奇大，程觉点餐时还怕吃不完得打包，结账时才明白完全是杞人忧天。

    “你这么能吃，我可亏了。”先前魏云山请程觉吃了好几顿饭，盛情难却，这次他怎么也不能再让魏云山请客了，边付钱边和魏云山开玩笑。

    魏云山看着程觉，说道：“程觉，我发现你心情一好，就特爱开玩笑。”

    “是吗？”

    程觉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泛着隐隐水光，眼尾因为笑意，挤出两条细小的线，他不愿意烫发，发型师给他吹了一个偏短的碎盖，这样的发型衬得他面容温和，显出一股学生气，让人很难相信他已经要奔三了。

    魏云山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对啊。”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们走吧。”程觉扭头往门外走，魏云山抿了抿嘴角，也跟着出去。

    停车的地点在步行街的路口，程觉径直朝那个方向走去，边走边问魏云山的车牌号。

    “那不是我们大小姐吗？”魏云山突然说道。

    程觉应声看过去，商场的旋转玻璃门里走出一个身着墨绿色修身连衣裙的女人，柔顺的黑发垂至腰间，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即使穿着窄跟高跟鞋依旧健步如飞、落落大方——这样的美人确实值得行人驻足。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商场内，一个西装革履的高挑身影朝她走过去，他的左手上挂着几个奢侈品纸袋，女人亲昵地挽住他的右臂，动作熟练得仿佛挽过无数次。两人坐上同一辆车，很快消失在程觉的视线里。

    太远了，程觉看不清李明绪的脸，那个女人靠近他的时候，他是不是在笑？

    他回过头，问道：“你认识她？”

    魏云山没认出来李明绪，回答道：“她是我们董事长的独女，方黎，之前一直负责国外的业务，这几天才回来，她可是个大美女，就是英年早婚，刚才那个男的都帮她提购物袋了，应该是她老公吧。”

    程觉猛地一怔：“他结婚了？”

    “是啊，听说是之前在国外结的，孩子都两岁了。”

    孩子？程觉不由得屏住呼吸。

    “你知道她老公是谁吗？”

    “不清楚，她是自由恋爱，结婚很低调......我听同事八卦说好像姓李。”

    姓李。

    “程觉！你怎么了？”魏云山抓着程觉的肩膀，感觉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了，脸色白的吓人。

    “姓李”这两个字在程觉耳边“轰——”的一声炸开，震得他几乎要晕倒，过往的回忆趁虚而入，把他的神经搅得翻天覆地。

    “你会结婚吗？”

    “会。”

    他没想到，李明绪果然言出必行，不但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

    魏云山焦急地问道：“你是不是哪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吧？”

    程觉摁住他的手，颤声道：“不......我没事，你送我回家吧。”

    魏云山让程觉坐到副驾上，不时去看他，他的表情像是得了绝症，苍白憔悴，嘴唇露出一条窄缝，微微颤动，好像难受得要呕吐。

    “你到底怎么了？”

    程觉只是喃喃道：“没事，没事。”

    十几分钟的路程比一辈子都长，周末市区车流量大，魏云山急的想闯红灯，好不容易回到家里，他把程觉扶到门口，帮他打开门，程觉一闪身就钻了进去，迅速地把魏云山锁在门外。

    魏云山还在敲门，程觉已经顾不上其它。他把手机死死地攥在手里，拨出了李明绪的号码，过了十几秒，李明绪的声音刀子一样切割程觉的耳蜗。

    “怎么了？哥？”

    “李明绪，你有孩子了？”

    沉默的时间似乎无穷无尽。

    程觉想笑，眼泪已经自作主张涌到了嘴角，在哭出声之前，他无比悲痛地低吼一声把手机扔了出去，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手机屏幕在剧烈的撞击下四分五裂。

    他想吐，连滚带爬地跑进卫生间，把午饭吐了个干净，连胃酸都要呕出来。

    不够！不够！程觉在心里疯狂地尖叫，把里里外外，李明绪留下的东西全部砸到墙上，就连李明绪陪他一起买的木桌也一起拆了，抬起来拼命地往地上砸。

    “程觉！程觉！”

    魏云山不停地敲门，好像他下一秒还不开就要把门撞坏。

    “你再不出来楼下要报警了！！！”

    短暂的啜泣之后，程觉似乎恢复了理智，他把门打开一条缝隙，魏云山立刻不管不顾地挤了进去，于是他看见了程觉涕泗横流，眼睛血红宛若地狱恶鬼般的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呕吐物混杂烟尘的肮脏气味。

    他赶紧摁住程觉的胳膊，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程觉的瞳孔无法聚焦，神色惊惶，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