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秋明短篇2：修罗之路 (第4/4页)

吗？

    为什么你们认不出来我，为什么。

    那我，还能去哪？连家人都想抛弃的我，能去哪？望着偌大的街道偌大的城市，没有一处他的容身之所。

    有气无力地站起来，胡乱地将自己的脸缠好，郑秋明行尸走rou般地挪着步子。

    几天下来，当初好心人给他的一点食物即使省着吃也见底了。他看见有些店子在招搬运工，走过去想问问可不可以让他做，只要能包饭就好。可要么就是还没等他开口便赶他走，要么就是要求他摘下纱布，而往往在纱布拆到一半的时候，自己便会被拒绝。

    就这样拆拆缠缠，缠缠拆拆，一连几天下来，郑秋明像丧门犬一样四处遭受白眼。今天又到了黄昏，郑秋明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走路都摇摇晃晃。

    他拐进一个小巷，就这样倒在小巷里，他再也动不了分毫，眼睛慢慢合上。

    郑秋明做梦了。他睡得很香，然后就被爸爸一扫帚打醒，骂他为什么还不去干活。他满腔不满地爬起来，穿好衣服，拿起糠去喂鸡喂猪。累得满头大汗，mama的早饭也做好了，叫来弟弟meimei一家人坐在小木桌前吃着粗米粗面。突然爸爸说隔壁村有个姑娘不错，让他去瞅瞅，觉得可以的话就麻利点把席办了，他等着抱孙子。他“啪”地放下筷子，跟爸爸说，我不想做农活不想生孩子，我要去大城市，我不要一辈子待在村里。爸爸怒骂着他反了天了，他还想反驳，只见爸妈弟妹如沙粒般消失，木桌也消失了，饭菜也消失了，那些猪鸭牛羊，全部消失了。

    1

    取而代之的，是警署门口父母离去的背影。

    不，我不敢了。不敢去读书了，不敢去大城市了，我错了。我错了，让我回家吧，我会娶妻生子的，我会听你们的话的。别不要我，让我回家吧。郑秋明摇着头哭着。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抓住。

    郑秋明睁开眼，眼前仍是那方小巷和窄窄的夜空。自己倒在一堆垃圾袋上。

    如果现在也是噩梦就好了。

    他好饿，饿到胃痛得痉挛不已再失去知觉。可能明天又要下雨了吧，曾经被丁榕割出来的伤口也会生疼，疼到刺穿骨髓。郑秋明靠在破败的垃圾巷里，死咬着牙忍受着这些剧痛与溃烂，泪顺着已经无法看见东西的眼角滑下，他好想死。

    不想再活受罪了。

    如此的人生，已经没有维持下去的意义了，结束吧。

    如果，如果从来没有出生过就好了……

    郑秋明有些恍惚，他很累，明明才睡醒，可仍然很累。强撑着从垃圾袋里摸出一把生锈的剪刀，抵上自己的肚子。只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刺下去，他便可以迎来解脱。

    1

    在死之前，再回想一下这十几年的人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却偏偏忘不掉那张冲着他笑的脸。

    为什么，我会记起你。

    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郑秋明握住剪刀，慢慢向上注入力气。

    突然，一束强烈的光芒照了过来。

    是那个豆花店的女老板。

    “谁在那？”楚红问。

    一句话，吓得郑秋明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突然惊醒，他连忙抱住自己的头，他不想吓到别人。

    而楚红已经十分确定那里有个人，她走过去，仔细查看情况。

    “啊！”看到郑秋明的那一瞬间，楚红惊叫，被郑秋明捂住了嘴。

    1

    “求求你……不要、做声，我没、没有恶意，真的。”喉咙刚刚恢复，郑秋明结结巴巴又焦急地说，然后缓缓松开了手，随后就是一声清晰的腹鸣声传来。郑秋明略带难堪地问道，“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吃的？”

    楚红看着他：“我这只有豆花。”

    “什么，都可以。”

    “那你等我一下。”说完，楚红跑开了，不一会儿端着一小碗豆花过来，“只有今天剩下的。”

    “谢、谢谢。”

    楚红看着眼前这个悲惨的少年，觉得眼熟但是记不起来。虽然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可是脸毁成这样，饶是神仙也再辨别不出来他曾是谁。过于恐怖的容貌，又是在没有别人的小巷子里，楚红不敢久留，说完一句我先走了便小步跑开。

    望着楚红离去的身影，郑秋明将豆花送入嘴里。

    豆花一入口，一滴滴咸咸的泪便滴进了塑料小碗。他捂着嘴，不敢放声大哭，怕有人发现他，只是发出尖细而压抑的痛哭声。嘴里满是那日与林雅道在豆花店拌嘴时的味道，林雅道夸他，说对他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吗？那他应该至少不讨厌自己吧，可是为什么要把他害成这样？？我明明那么喜欢你，喜欢你到不得不离开你，你感受不到吗？你感受不到我看向你的眼神，像溢出来的蜜一样甜；你感受不到我不敢对你说话，紧张到遇到什么事只会下意识地逃避拒绝；你感受不到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做我也会很开心；你感受不到我离开是为了再回来。对，是我太害羞太含蓄了，我不敢表达自己，可我还是好希望你能知道，知道我的心意，哪怕只知道一点点。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直接跟你说，和我在一起吧。可是，我还有这样的机会吗？有这样的机会，去表白，去问你：

    你喜欢过我吗？一分钟也行。

    1

    你感到过对不起我吗？一分钟也行。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郑秋明已经如同深渊里被锁链缠绕的恶鬼，这张无法为世人所容忍的脸就是他罪恶的证明。林雅道现在在干什么呢？打游戏？泡女人？还是继续在欺负着下一个倒霉鬼？或许他正吃着最上等的法餐，穿着漂亮的礼服参加晚宴聚会，一如既往地当着人群中闪闪发光的那个人。

    而看着身边漆黑脏臭的环境，偶尔还有几只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郑秋明内心升起一股抑制不住的恨。

    好恨，好恨，林雅道！！我好恨！！如果你不曾喜欢过我的话，为什么要把我强行扯入你的生活？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或许不会再那么快乐，但绝对不会有如今的痛苦！你该死！你该死啊啊啊！！！！

    郑秋明爬起来，向身旁的垃圾桶翻去找找有什么还能吃的。翻到一些吃剩扔掉的披萨饼边，被郑秋明胡乱塞进嘴里。他一定要活下去，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他一定要活到报复林雅道的那一天，就算是自己下地狱也一定要拉上他！

    咽下嘴里的东西，郑秋明心里发出凄惨的咆哮：林雅道，我永远会在地狱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