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傅隋_面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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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傅卫军眼里,隋东从来都不是结巴。

    他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清秀的脸上扬起毫无恶意的笑容,他能从他咧开的浅红唇角里感受到天然的善意。

    没有利用,没有嘲讽,没有怜悯。

    这份直白的、纯粹的善意太珍贵,他视若珍宝。

    在沈墨找到他以前,傅卫军曾无数次看着隋东的侧脸想:如果一定要在这个神憎鬼厌的世界里选择一个人,让他为他豁出性命,那这个人就是隋东。

    可惜他到底背叛了隋东,为了救他唯一的jiejie,牺牲了自己,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空茫的回忆。

    他知道jiejie一直在利用他,可他放不下儿时那段珍贵的回忆,至少那些都是真切地温暖过他的。

    于是他心甘情愿被她利用。他们都是时代的弃子,分离时的那段洪流浩浩汤汤,不可抵挡,他也只好随波逐流,任凭自己被利剑般的潮水冲刷得千疮百孔。

    但他不想隋东也变成那样。

    在熟悉的人一个个跌入水中、万劫不复时,他选择用双手托起他,小心翼翼地放到岸边。

    阿东——这是他在心里默念过无数次的昵称,但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一个“阿”的音节——阿东,这辈子的我已破碎不堪,下辈子我一定贴在你耳边,亲口喊你的名字,然后把我整个人都完整地交给你。

    当他站在黄泉尽头,回头望向岸边,他会微笑着为被他强留在礁石上的隋东祈祷。

    阿东,一定要长命百岁呀。

    隋东不知道,傅卫军原来是戴过助听器的。

    那是他亲生父母给他买的,一对儿,就像他和他jiejie,形影不离。戴上它们以后,传递到两个耳朵里的声音拧成一股,很响亮,很清楚。

    后来他成了孤儿,又被迫和jiejie分开。

    孩子眼里那有什么昂贵廉价的概念,他只知道戴着助听器,耳朵很不舒服,最重要的是,它们并不能改变他残疾的事实,也无法让他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戴上助听器的他依然是聋哑人,是会被随意踢来踢去的皮球,恶言恶语亦会不经意间窜入耳朵。

    于是,在第三次被抛弃时,他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吧,听不见又有什么大不了呢?无非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他就把它们都丢了。丢进了臭水沟还是下水道,又或是垃圾桶,他已经不记得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踏进了孤儿院的大门。

    但是没过多久,隋东就出现了。

    男孩儿单薄的身影,缩在角落里被动地挨打,微长的发丝凌乱地遮挡脸颊,只有眼神倔强清亮,在拳脚的间隙不甘地瞪视施暴者。

    他在那一瞬间被他的眼神所吸引,行动先于思考,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他得到了他最好的朋友,代价是被院长抓去小黑屋关了三天。

    这种代价对他来说,简直微如毫末。

    但隋东记了几十年,从少年记到中年。

    一只助听器的效果很勉强,声音听起来都是朦朦胧胧的,而且很轻,他得凑近声源才能听清。

    小时候的隋东还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经常和他说话,着急起来连说带比划。

    他每次都会凑近去听,两个人的头不可避免地挨在一起,于是他抬头时,都会看到对方刚才还白净的脸蛋已经变得通红。

    他想弄明白他怎么了,肢体语言先于眼神和手势传递到隋东身边——他抚摸他柔顺的发丝,抽回手时,下意识凑到鼻尖嗅闻。

    干净的淡香。

    对于聋哑人来说,除了视觉,嗅觉和味觉也是很重要的信息来源,隋东身上干净的气息使得他在一众脏污泥猴里,显得干净又漂亮,也是吸引傅卫军的独特之处。

    他好像永远都是干净的,就算在孤儿院,头发也柔顺蓬松,不爱打绺,傅卫军时常看着他的笑脸,忽视了他在说什么。

    于是对方更着急,但又拿他没办法,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刚刚才说过的话。

    换成其他人,大概早就烦了、倦了、厌了。

    但隋东不会,他的眼睛永远都是亮晶晶的,追着傅卫军跑,生怕落下他细微的反应。

    傅卫军也是,他看隋东的眼神也热烈又专注,狭长的眼睛认真地注视他,每每让隋东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是他最后一次听他说话,想把他的模样刻进脑海里。

    隋东常常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脸热,对上傅卫军的眼神就更加无措。

    偏偏傅卫军是个行动大过一切的人,疑惑时先递出来的是手,捏着他的下巴,认认真真地端详。

    「怎么了?」

    他的眼神在问。

    隋东看着他的眼睛,许是天气湿润,他的眼眶也湿润了,心里无端端冒出几分委屈,夹杂着羞赧与逃避,化作晶莹剔透的眼泪,鬼使神差地落下来,砸在傅卫军的虎口。

    傅卫军着急起来,放开他,按紧助听器,扭过头,用那只戴着助听器的耳朵对着他,打手势示意他对他说话。

    隋东眼前就是他锋利的下颌线,张了张嘴,吐出一句:“没、没事,沙、沙子。”

    一边说,他一边指了指眼睛,手指圈起作势要揉,再次被按住。

    傅卫军放松地弯起唇角,手捧住他的脸,朝他通红的眼睛吹气。

    隋东心跳如擂鼓,慌忙躲避:“别,好了,好了。”

    傅卫军的回忆里,有一段记忆特别清晰,清晰得就像昨天。

    那天是他生日,隋东给他端来一碗面。

    说是碗,其实就是小吃摊上的纸餐盒,随便套了个塑料袋扎起来,防止本就不多的面汤溢出。

    他在他面前笑嘻嘻地介绍那碗黑黢黢的、坨了的面条:“军哥,吃长寿面!”

    “长命百岁!”

    他边兴奋地介绍,边打开塑料袋,一股冲天的酸味儿弥漫开来,隋东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糟了,倒错了!”

    那时的条件当然不足以支撑隋东自己煮。

    他求着孤儿院边上小吃摊的老板给他煮了一碗白面,在老板反应过来之前,抄起调料瓶就往餐盒里嚯嚯。

    但他是笨蛋,没看清是陈醋,以为是酱油。

    傅卫军依稀记得自己是把那碗面吃了,隋东愧疚地拦他,没拦住,面条被他吃得干干净净,嘴里酸的发苦,心里甜的要命。

    现在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脑海里都是隋东傻乎乎的笑容,和那碗特别特别酸的长寿面。

    好想再吃一碗你做的长寿面啊。

    酸的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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