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约（一） (第1/1页)

    履约一

    这本不知来路的名册以谷声的名字为终。

    熟悉的名字，看得林封心怦怦直跳，不知所措。

    他不禁再次翻开泛黄的书页，确定那处用朱砂详细记录着谷声的生辰八字，以及沦为死牲的吉时良辰。

    死牲，只是稍微回想，足以唤醒林封的记忆。

    在他被困在棺材里的那个晚上，那些奇怪的人也叫他“死牲”，并且在看到他活着爬出棺材的时候惊慌失措。

    一瞬间，林封的脑子嗡嗡作响，忽然觉得细思极恐，攥住书页的手指也紧张到发青。

    如果谷声真的如这本名册所记载为死牲，林封不敢再往深处细想……

    深吸一大口气后，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名册放回原地，让自己激荡的心情尽量平缓下来。

    当掀开桌帘钻出时，他的脸上已然瞧不出慌张的痕迹，同时余光瞥向另外一个人。

    漂亮的男孩正站在门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他的眼睛总是很亮，纯粹到林封仿佛能在这双眼睛里望见自己的倒影。

    没有阴霾与邪恶，与怪物猩红冷漠的眼睛完全不一样。

    “林哥，对不起啊。”谷声垂下头，有些沮丧，“本来今天是来带你见山神的。”

    “……”

    林封陡然回过神，他立马将心思拨正，一边掸掉身上沾到的灰尘，一边佯装随意地发问：“谷声，你今年多大了？有十九了吧。”

    “虚岁有十九吧。”谷声脱口而出，随后以林封听不见的声音低语起来，嘴角挂满甜蜜的笑容，“可以说亲了。”

    后半句话轻不可察，林封并没有听见。

    “是嘛，都有十九了啊。”嘴角挤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林封不甘心地盯着谷声稍显稚嫩的脸庞。

    “我之前听见你的名字，感觉好听又特别。”他继续说，“谷声，很特别的名字。”

    突然而来的夸赞让谷声羞涩起来，明亮的眼睛中如春水般泛起涟漪，“当然，我的名字是mama取的。”

    “她说啊，当听见谷浪的声音，秋天便迎来了我的诞生。”或许是提及到母亲，谷声念着这句话的时候很温柔。

    林封：“很特别，应该不会有人跟你重名吧。”

    “怎么会？谷姓这一支只有我家！”谷声坚定地摇了摇头。

    独一无二啊！

    此刻的林封却再也笑不出来。

    十九，二十七，多么冰冷的数字，尤其他在怪物的口中也听到过。

    一本二十七年的名册，上面竟然记录着在他眼前活蹦乱跳的活人，而且按照成为死牲的时间来算，那时的谷声也是十九岁。

    虽然不能完全否决掉同名同姓的可能，但是倘若那个名册上的“谷声”真的是他面前的谷声。

    那么，现在站在他面前，与他谈笑风生的人真的还是……人吗？

    在没有困在这个地方时，林封是绝对的无神论者，也不相信世上有鬼神。

    如今他的认知早就被打破，或许连一直是普通人的他跟这个地方绝对有千丝万缕对的联系。

    林封无意识地后退一步，注视着谷声的视线中一瞬间充满了怀疑，又马上被他掩饰下去。

    他急忙岔开话题，怕被瞧出破绽，用的是笃定的语气，“刚刚那两人，你很怕他们。”

    然而谷声摇头，“大家长是能与山神沟通的人，我们敬他，爱他，服从于他。”

    “是吗？”林封的眼中意味深长，他缓缓朝门外走去。

    真是奇怪！

    他们刚刚偷听到那场对话，连林封一个局外人也能明白其中的不对劲，而谷声一个信仰山神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听他们的谈话，你知道什么是死牲吗？”

    话落，林封默默观察着谷声的反应。

    只见谷声的笑容僵在嘴角，他那双柔和的眼神陡然间变得锋利，气质也变得极为不符的冲突起来。

    可林封一眨眼，男孩又恢复如常，仿佛他恍惚间的错觉一般。

    平静过后，谷声的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采，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只有被神选择的人才能献祭给死牲，共享神的恩赐与福泽。”

    神？这世上真的有神？

    林封心中冷笑，这世上比起神，多的是像怪物这种吃人的恶鬼。

    “那你想成为死牲吗？”林封试探地问。

    落日西斜，天色近晚，谷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背过身去，影子在冰凉的低阶上拖得很长。

    “如果我能有这种好运气的话。”

    他只见谷声回答的时候在抬头盯着石像，话中听不出异样的感情。

    向前走了两步，谷声再次跪下向山神叩拜，烧香祈祷，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林封也无法步步紧逼。

    身为外来者的他并不能理解这种近乎疯狂的信仰，他对谷声对山神的真诚兴致缺缺，反倒是外面的东西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之前与想象相反的石像带来的冲击力太大，以至于到现在他才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或者说宗祠的布局。

    四面成墙，除高大的石像外，院落中央竟有一棵参天的槐树。

    簌簌掉落的洁白花朵落在地上，被碾落成泥，竟成一副丧葬凄惨之相。

    背后升起的檀香生生不息，混着刺鼻浓郁的槐花味道，熏得人眼鼻昏沉，林封并不喜欢。

    他想离开。

    与此同时，谷声也结束了他的祷告，悄然无声地来到林封的身后，“哥，我带你去个地方。”

    或许生怕林封拒绝，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哥哥当初允诺我的。”

    乖巧的少年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目光充满侵略性，语气却温柔。

    两人的距离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接近，林封能感受到对方说话间的气息都铺洒在他的后脖上。

    不适应地一颤，感觉起了鸡皮疙瘩，林封捂着脖子向后退去。

    他是答应过，没想到他的要求提出时间如此的不合时宜，这让林封不是很开心。

    他指着暗沉的天色，“天要黑了。”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但是没想到谷声的态度也很坚定，目的也很明确。

    他说：“就是要天黑。”

    林封的神色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