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四 答案 (第1/1页)

    谢行道：“我不会杀他，我想带他走，离开此界。”

    他言下之意，自然是强行以灵力并剑意破碎虚空，去往他世。只是说这话时，那仿佛沾了血似的金焰从他的衣袖间流泻而出，熄灭空中。

    谢行以自身修为强行净化了师无惑体内那封印了诸多怨气与血气的玄珠，那玄珠为温澜一手炼制的半神器，将种种煞气尽数压缩其中。如今，这具以造化天精锻造的躯体已濒临碎裂毁灭，只依靠着两道四神精魄勉强支撑。

    如今，若要强杀裴襄与聂云，虽然不难，但二人临死反扑，必定会对这具躯壳造成不小损伤。裴襄陨落也就罢了，聂云一死，青崖尊必然知晓，为此伤神。这般两败俱伤的结局，并非谢行想要的。

    裴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好整以暇含笑道：“若你不斩草除根，百年之后，聂云自会将他寻回，就算青崖尊如你所想，已经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他亦将回归魔界，因为那是他的故乡。”

    “那时，杀戮仙君，你又身在何处呢？”

    你又身在何处呢？

    天命神庭之中，侍卫皆以黄金覆面，不饮不食，不言不语。他们戴上面具，便是一具具沉默的傀儡，没有任何表情，死去，也不过是一堆无名灰烬，没有任何回音。

    只有一个人是特别的，那人没有名字，代号为二十二，谢行知道他姓楚，是因为二十二常去的那家元宵店掌柜总是热情地唤道“楚兄”“楚小哥”。

    楚二十二不能饮食，摘下面具，不过是为谢行代买一碗桂花元宵，他容貌平凡而普通，唯独眉峰清秀，目光明亮。谢行从静思室出来，受荡神阵剜骨之痛，亦有些许不适。他回到一片荒芜的庭院，石桌上有人摆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元宵。谢行看也不看，径直走过。第二日，冷透的元宵消失了。下一次谢行因逾矩而受神主责罚时，那碗红糖元宵又会出现，仿佛一个神秘而顽固的诱惑，持之以恒，日以继日。

    某一日，元宵少了两颗。再过几日，新的元宵出现之后，过一夜，碗中只剩红糖桂花。那人的猜测是正确的，杀戮剑仙并不是一块冰冷铁石，他亦有感情和欲/望，只是比常人淡薄太多。魂魄的诞生，从无到有，亦需要一个过程，作为天地灵物，对谢行而言，这段过程未免太过漫长，也太过曲折。

    楚二十二将食盒收入戒中，回身看到谢行，并无惊慌失措，只是将那食盒递给他。谢行不接，黄金卫又将其收起。两人都奉行沉默是金的原则，回到神庭，便仿佛无事发生一般。黄金卫对谢行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崇拜，仿佛只要他发话，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他以叶为笛，为谢行吹奏了许多人界的曲子，杀戮剑仙擅长杀戮，却无法用一片绿叶吹出同样的笛音。

    楚二十二养了一只白鸟，白鸟常常停在谢行的院落内，饮食喝水，而后振翅离去，一去数日不回。偌大的庭院，白鸟却无枝可栖。一日，它衔回一根桃枝，黄金卫将桃枝种在院落的东南角，但天命神庭并不适合种植花木，此地的无常土养不出任何无需血rou浇灌的植株。

    那桃枝始终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模样，黄金卫也就随它去了。不久之后，便是通天桥一战。人魔两界意欲反叛，以卵击石，必定死伤惨重。谢行早就预料到叛军全军覆没的结局，金印尘微剑饱饮鲜血，再多一些人又如何。他生来便是为了杀戮，成为师无惑杀人的剑，因此，他逐渐迷失在此道之中。通天桥一战前，天命神庭之中亦出现了背叛者，楚二十二为了掩护众人离开，与他交手，剑刃在停止之前已经割破了挚友的咽喉，荒芜的庭院之内，黄金卫种下的雪白花朵盛开，芍药如雪浪，溅上新血如珠。

    谢行不是第一次听见楚二十二说话，或许他并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一直不说。谢行不喜欢下棋，黄金卫和白鸟衔子对弈时，他只喜欢做看的那一个。每具傀儡被制造出来都有目的，谢行越是修炼，越发现本源剑道与天命神庭治世的大道互相抵触，在大道的尽头，答案似是而非。为何同样都是杀戮，两条大道却不能共存？虽是观棋之人，却早已身在棋局之中。黄金卫收起白鸟掉落的一枚棋子，与谢行目光相触，浅色瞳仁之中，是一面倒影。

    黄金卫猝然跪地，捂住咽喉，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

    你不是谁的傀儡，也不是杀戮仙君。那个声音说——

    你可以只是谢行，只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