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逃避 (第1/1页)

    1.

    下课铃响了。

    教室中，讲台上口沫横飞的老师为今日课程作结尾，忍不住窜动的学生们收拾书包，发出许多窸窣细响。

    刘念琪坐在座位上，手中的笔不停疾书，直到老师阖上课本，宣布下课并拿水杯离开没多久，刘念琪才添上最後一个句号，放下笔，将课堂笔记本压在手下。这时旁边同学的聊天声瞬间钻进她耳朵。

    「小考考得怎麽样？」

    「考得还算不错，没想到助教给分超阿沙力！」

    「还好很阿沙力，不然以你这种上课翘、下课完全不念书的态度，不被老师狠当才怪。」

    「你没听说过不该来的不会来，该来的躲也躲不掉？何况每节课累Si人抄笔记又怎样，考试考不及格，学期末被当的人数也不少啊。走啦！去吃饭，我肚子超饿。」

    两位男学生结伴离去，余音袅袅。

    刘念琪从笔记本底下cH0U出小考考试卷，看了一眼用红笔字打出来的分数，所有感官渐渐弥漫一GU低迷与麻痹，有点不知所谓。

    她迅速对半折好卷子，收妥到包包里，再重新审视过一次课堂笔记。

    不知道为什麽，原先认为可以的字里行间，总是给她一种遗漏重点、惶惶不安的感觉。

    她一定漏写什麽重要笔记了。

    可是，是什麽？

    刘念琪还想不透，隔壁的空座位蓦然坐进一个人，几秒钟前沿路细响的铃铛声悄悄止息，好像收拢了一室学生们说要去吃午饭的欢欣叫喊。颇平静却意义隽永的nV生嗓音对她说：「秋天快要过去，天气终於不再像夏天那麽炎热，也不会再头昏眼花。」

    刘念琪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位nV同学是谁。

    她不再检视，只是随意翻动笔记本，清晰的行文慢慢变得模糊。然心中没来由产生这几个月来无法解答的疑问：「有时候，人会不会也需要头昏眼花一下？现实太过紧张，让人没办法好好静下心做必须要做的，总是Ga0砸太多不应该Ga0砸的事情，需要面对没想过的可怕後果。也许，只是想暂时逃避现实。」

    刘念琪把笔记本和细长铅笔盒收好，一动也不动，看着拉上拉链的包包。

    「滢欣，我的想法是错的吗？」

    跟她对话的赖滢欣，思考了一阵子，显然没打算表达认同与否，可是似乎能够理解，却无法用积极向前的语气鼓励，仅能以维持现状的方式回答：「那麽，你好好逃避。」

    好好逃避……

    或许只是几秒钟，居然让刘念琪觉得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言语，只是那音调好像更加平淡，更加规劝一些。

    恭喜高中毕业，好好准备考试。

    还没有确实回忆，一群刚与她同班两个月的大学同学已陆续呈小团T到学校餐厅吃饭，教室也变得空了。突然一道脚步声特别响亮来来回回，刘念琪和赖滢欣同时朝後门望。

    「这椅子排成这样，要我怎麽走嘛！」

    娇滴滴的nV同学一路踩着七公分高跟鞋，边埋怨边迎面向她们走来。教室座椅满至墙边，挡住nV同学的可行路线。

    nV同学烦闷跺脚，乾脆不走了，远远大喊：「赖滢欣，咖啡店那边你帮我Ga0定了没？要确定所有位置都能保留，不然到时候有人没位置坐，让我这个主办人丢脸怎麽办。」

    话完，不等回应又接着换对象哇啦哇啦：「刘念琪，去不去？不能跟我说不去。凑齐人数是我的责任，为nV同学们服务是我的荣幸，所以我说，为了大家的幸福，你一定要去！」

    当然，刘念琪拒绝了。

    放学之後，刘念琪回到家，刚关上门，整个人随即没入一片漆黑。这种无边无际的夜sE，让人既胆战又有些心惊。

    她打开电灯，客厅瞬间光明，总算稍稍驱走一屋子沉寂。

    可是站在玄关，她很明白再也等不到不管多晚，始终都会回来的那个人。

    进入房间，刘念琪放下包包换掉衣服，念了一阵子书，最後熬不过每分每秒占据的思绪，不得不从课本里cH0U出今天发下来的小考考试卷，怵目惊心的分数让她从不知所谓的麻痹感变得十分在意。

    她紧紧按住课本，不自觉望向房门，似乎在等，等着那个气质飘逸的身影，不用一言一语便能看透，仅仅是将痛哭的自己拥进怀里，m0着发心用温柔的抚触安慰。

    刘念琪只是等待……

    或许五分钟，或许十分钟，甚至半个小时。

    空间依旧寂静，没有打开门的细声，刘念琪没有失望，仍是等着，尽管眼前迷蒙了，维持相同角度的脖子有点酸了，思绪里不断有残酷的认知提醒她。

    她明白，但是不想放弃。

    水晶音乐以一种强烈暴力打断刘念琪，她收起寄托敛眼回头，终於接受答案般不再等，从包包掏出手机接听。

    她的情绪、她的手，变得又重又沉。

    「刘念琪！」

    「嗯……」

    「嗯什麽？我什麽都还没说！」不至於咄咄b人，准确来说，是大小姐惯用，但本人根本察觉不到的那种颐指气使，颇有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彼端持续娇滴滴：「赖滢欣说咖啡店的位置确认过了，现在只剩下参加活动的nV生人数，也就是你，刘念琪！没心情去或者没兴趣去，这种鬼藉口我听得多了，当作散散心，增广见闻也没什麽不对嘛，尤其你这种天然姿sE，要不去，那谁还适合去。不然就当帮助我们这群平凡nV生寻找幸福嘛。去不去？」

    那些数以万计的说服永不稍停。

    附於刘念琪耳边的手机，不间断传来成千上万她必须去的理由。可是她的心思悬在一条不知粗细的绳线上，纵使有一百个理由，她也不见得听得进去。

    不要让你姊姊担心。

    那麽，你好好逃避。

    赖滢欣的对话在脑袋里盘旋，虽不具威力，却不经意击中她。

    刘念琪看见桌上课本还被她紧紧按住，颤抖也好，承认念不下书也好，这一刻她彻底失败。挣扎着放开左手，她对电话中还叨叨絮絮的nV同学说：「明天我会去。」

    大概刘念琪决定得太突然，娇滴滴的音调竟变成无以复加的惊声尖叫。若是惊声尖笑，或许会好一点。

    对方已经约定好时间，果断挂掉电话，似乎怕她临时反悔。

    刘念琪看着回到待机画面的手机，就好像另一个她生命中鲜活跳动的回忆，也跟着离去了。她拨出熟悉号码，缓缓放到耳边，心中所有期待都寄托在对方未回应的语音留言上。

    「对方未开机，请在哔声後留言。哔──」

    像过去那样，她细细对姊姊诉说自己的日常往事：「姊姊，我是念琪，我要参加联谊了，这是第一次……」

    手机萤幕里有张温柔照片：刘念珍举起一只手，压住快被风吹走的帽子，伫立美丽夕yAn前，转身轻笑并看镜头。

    那时，刘念珍看得其实是拿着手机偷偷拍她的刘念琪，只是後来被发现了。

    刘念琪顿了顿，明白想说的话永无止尽，但这句话，怎麽都想亲口对姊姊念珍说：「姊姊……我很想你……」

    思念太深。

    而房里，依旧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