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页)

    接受净心仪式的信徒，其家族是久安现存为数不多的几位矿业发家者之一。

    早年间掌权人预见到矿业的衰落，开始将产业重心逐步转移，如今虽然身家略有缩水，但厚度仍在，近几年更与市政厅和几大黑帮交好，在久安反而越发安稳。

    只是这些背景礼心一概不知，怀揣满腹憋闷地坐上对方做过安保处理的豪车。

    听说他要一同前往，族长图加特地在出发前来了一趟礼心办公室。

    “法礼者，能让您出席净心仪式，想必您心里应该也有所准备，他们嘛……确实是有些特殊……”

    图加年纪跟大祭司差不多，除教会之外，所有日常以及与世俗相关事务都由他来负责。身为一族之长，只因为是友连就要对礼心毕恭毕敬，此时不知为何又吞吞吐吐。

    “您不必紧张，大祭司已经提醒过我，您逐一说明即可。”礼心耐心等待，并不催促。

    图加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吾主的净心仪式，能驱逐心中恶魔、净化灵魂污秽，对久安这等混乱之地来说，是唯一能降下吾主宽仁的圣法，也是能让我教在久安平安立足的仁慈之法。”

    礼心“嗯”了一声。

    “金岩这位教友及其子，是大祭司亲自施下祝福之人。虽然未曾完全拥抱苦难，但已经追随吾主脚步多年，其虔诚与坚定为我教——贡献良多。”

    特意加重的最后四个字，礼心便明白他要说明什么了。

    “这是您第一次出席，却不会是最后一次。我亦知您心性秉直，正色敢言，只是……这些宝贵教友毕竟没有完全净化拥难，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您千万宽容。他们是吾主精神在久安发扬光大的重要力量，我想大祭司也是要让您……学习如何让《苦难书》与教义在这世间传颂不息。”

    “‘宝贵教友’？‘传颂不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与青树解释自己这两天无法抽身，请她务必小心自身安全时，礼心听见她在电话那边豪放的大笑。

    “图加那老头子应该是绞尽脑汁才对你想出这么委婉的说法吧。用世俗话语重新翻译一遍，就是‘这些久安权贵是心教的重要客户，请您别摆脸子务必好生伺候’哈哈哈哈哈！”

    说法难听，但是正确。

    这就是礼心憋闷感的来源。

    他不是从未踏出过教会的天真少年，以为只要用心祈祷，神明就会送来粮食、衣服、房屋。当年与曾经的铜页区长建立联系、交换条件、达成合作然后举族搬迁，可不是熟读《苦难经》就能学会的东西。

    心教拿到久安身份ID第一件事，便是以全教一票不落的方式，让铜页区长在换届竞选中以微弱但关键的票数坐上市政厅第一把交椅。同时得到心教自治社区、吉格拉店铺税负减免、生活物资优惠、教育支持、医疗支持、工作岗位优先政策等等。

    对于彼时经济下滑但社会仍算稳定的久安来说，竞争勉强可以称得上“公平”二字，心教才能抓住最后的机会。然而时过境迁，如今一片乱象中的久安，心教若想要继续生存，就不得不做出更多改变。

    为黑帮与权贵等“宝贵教友”以盛大仪式换取心灵上片刻的虚假宁静，也许已经是最不值一提的妥协了吧。

    放下电话，礼心脑海中蓦然浮出四个字来：卖身求荣。

    望着窗外建筑与风景不断变换，从破败到崭新，从低矮到高耸，从拥挤到稀疏，两个小时后才到达金岩区的别墅。

    礼心从未到过金岩，也从未接触过真正的有钱人。在世俗学校的几年，他最远也就是跟随学校活动去玫瑰砂区的城市运动场，被班里家境最优渥的同学请过全班吃高级自助餐。

    所以他不知道原来异教徒中的富贵人家，是富贵到可以拥有一座比他们整个聚集区都大的山庄的。

    衣着朴素的山庄女主人虔诚而热烈地迎接他们，在摆放着黄金烛台的巨大餐桌上，为他们准备了粗面包与简单调味的蔬菜做午餐。作为家中唯一被祝福过的心教信徒，她不但建造了专门的礼拜堂，还从心教迎来苦难之主的神像。

    “感谢各位以利可不辞辛苦而来，原本犬子想要去大礼拜堂面见吾主，净化忏悔，可他近期实在是不宜出门，才劳烦各位辛苦这一趟。”

    她握着小神像吊坠，双眼含泪，满面凄苦，看起来是对唯一的儿子cao碎了心。

    “吾主无处不在。”主持仪式的以利可说道，“只要传颂《苦难书》，无论多远吾主都听得到。更何况这次还有代吾主执剑的法礼者亲临。”

    礼心微微颔首。把喉咙里的面包咽下去，也把刺痛感咽下去。

    净心仪式选在凌晨。当受仪者打着呵欠漫不经心地来到礼拜堂时，礼心才知道为什么女主人说他“近期不宜出门”。

    比照片还要更加目中无人的男人，带着他下巴上巨大的疣，穿着拖鞋的脚腕上露出一圈电子脚镣。

    看到礼心皱眉，阿尔温及时地悄声提醒：“是……性侵假释犯。”

    所以才需要“净化忏悔”啊。

    礼心双手背在后面，指甲在手背上掐出痕迹来。

    受仪者面对神像跪下，神职人员以手虚按住其头顶，开始宣读《苦难书》。

    整个仪式过程简单，却是以教内眼光来看也极其冗长的。

    随着宣读《苦难书》的内容进展，将苦难之主经历的九重磨难、恶魔的九重诱惑，以九种器具映射在受仪者身上重现。

    最后由法礼者念出威吓恶魔的咒辞，再以礼仪短剑落下封印，完成整个仪式。

    此时刚好天色将明，为灵魂迎来第一缕纯净的阳光洗礼。

    本应该充满痛苦的过程，特意为对方全部改成了点到即止。即使如此还是招来男人的不耐烦和辱骂，若不是母亲在身边哀求，怕是要上手打人了。

    “你们这群神棍不过是来哄我妈高兴，让她给你们花钱吗？完事了就他妈赶紧滚，耽误老子打炮！”

    礼心没有理会托盘里的礼仪剑，从腰间抽出了自己惯用的双手短剑。

    阿尔温眼睛都瞪圆了，拼命拉住上司的袖子。

    “哈哈哈哈哈！”愉快笑声突然在肃穆的礼拜堂内响起，显得十分冒犯。

    一只恶魔，不知何时开始蹲守在窗边。

    牠有一张五官错位的巨大脸孔，和不同颜色拼接而成的脸皮，头皮上挂着头发一样的肚肠——或者说肚肠一样的头发。

    将不明生物的皮rou当做外套，手持染着血迹的钉锤，“咚”一声跳下窗台。

    牠看着受仪者，最终又将目光转向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