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黑暗中的视觉动物 (第1/1页)

    “都天雷勾动地火了，还跟我说是隔壁班同学。”

    乔女士瞟一眼自己儿子，他很快就整理得干净利落，面色却没有太好看，他的眼裂比寻常杏仁眼睛更长，恼火的时候情绪异常明显。

    “那不然是什么。”

    “当然是你的小男朋友啊。不过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生了，你老爸知道吗？”

    一个字都讲得不对，乔阅安不知道该怎样反驳她。江岩说完阿姨好就说阿姨再见，被火燎了一般逃跑了，那时候他下唇被吸得微微肿胀，眼神惊愕又羞恼，乔阅安回想起来脑子都要嗡嗡响。

    “但是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把他带来meimei家，同河区距离象北也没有很近啊。”乔女士摇摇头，“你们在家里怎样亲密都不会有人打搅的——欸，不要这样看我，我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就那样闯进来。”

    “所以是什么情况你都给自己编好了，”乔阅安有些不耐烦了，“好奇心得到满足就赶紧放我走吧……！”

    “真是没有良心，上次来这里也是喝完我的酒就跑掉了。”乔女士只好摆摆手，看见儿子真的特别着急，又补充一句。

    “那个孩子好像很不错哦，不要欺负人家。”

    她合上门之前，有些疑惑地回想一下儿子最后那个眼神。仿佛充满恼怒和羞愧难当，像有一百句话要讲，但是下一秒钟他就转过头去了。

    她自言自语道：“……而且这次竟然没有在呛，‘单身主义者又开始当爱情专家’？”

    乔阅安一直跑到外面，永济路高档民宅区背后是市立自然生态公园和近郊山，平均海拔在温柔的400公尺以下，黑黝黝的轮廓边缘缀着点点亮光。

    马路很寂静，有一条供骑行的支道通向山脉，路牌上的黑体字写着「注意横风」，江岩玩着手机等在人行道上，夜风把他的身影吹得很单薄。

    乔阅安感觉心跳声一下子都隔了一个布罩，他叫了一声江岩的名字：“你……没往捷运站去吗？真的在等啊。”

    江岩抬眼看见他，含笑说道：“过来啊，干嘛离那么远讲话？”

    乔阅安的紧张缷掉一点点，朝着自己的同龄人走过去。街灯将江岩的脸从黑暗里剥出一大半，他虽然面带笑意，眼色却微微朦胧，下唇肿了一点，乔阅安不敢再看，他们接吻肯定有超过十分钟。

    “还好吗，有点担心你被阿姨痛扁了。”

    江岩不是第一次见乔女士，但过去的场合都是岑顺给他看照片：“如果她没开车，行踪就是轻轨站－冰果室－数字超商，然后自己走路或者雇人把采买物载回家……”

    交往半年中间真的躲了好几次，条件反射总是逃跑——连这一次都是，只是他自己都还搞不清楚状况，偏偏被抓个正着……

    “她不会生气的……只随便问了两句。”

    江岩听到乔阅安很轻的解释，一瞬间有些晃神。

    “她只是觉得我不可能同时办到读书和恋爱两件事诶。好期待告诉她，你把我的数学从底标补到均了！”

    岑顺很喜欢这样说，语气很是雀跃，江岩在心底微微一叹：“差点忘了，你们家里还有个小倒楣鬼……小顺出来看到阿姨，肯定会直接吓昏吧。”

    是这样没错，乔阅安打开手机，她疯狂送出的一大堆的语音讯息不停跳动。

    “到底怎么回事，她知道什么了啊！”

    “竟然跟我讲‘不要看了，都走啦。’吓死，阿岩还好吧！”

    “‘你哥哥去尝爱情的苦了，你最好不要趁机凑热闹哦。’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不要装死啊乔阅安！真的会跟你拼命——”

    乔阅安眼皮一颤，不敢往旁边瞟一眼就飞快回了两句。

    「你没被抓到已经跪天谢地好ㄇ」

    「现在最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然后去睡觉」

    他们一起向万山陂线捷运站走去，夜空有些黯淡，没有人说话，江岩垂着眸想事情，就听见身旁的同龄人好像酝酿很长时间的话。

    他轻声说道：“……抱歉。”

    夜风这么长时间都没把脸上的热意吹散，江岩感觉好像被老天爷讨厌了，一整天经历的尴尬比过去十七年加起来都要多。

    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是同？”

    “不是。”乔阅安下意识就飞快回答，他愣了一下，又赶紧说，“我不太确定。”

    一阵沉默，江岩不自在地摸了摸左耳上那颗耳钉：“……那就是跟我一样？”

    他偏头看一眼，和对方的目光猝不及防撞上。乔阅安实在长得好看，只是喝啤酒怎么像被附身了大尾鲈鳗鱼……

    乔阅安答道：“我觉得可能是的。能不能再亲一次，我确认一下？”

    靠北！应该酒醒了吧！

    江岩吓得差点跳出去，乔阅安也很尴尬，赶紧补救说：“我开玩笑的！”

    江岩感觉自己耳根好像又渐渐烫起来，乔阅安有些窘迫地看着他：“对不起，瞎话讲顺嘴了。”

    “所以之前……会感觉很差吗……？很冒犯？”

    “……”江岩偷偷打量乔阅安一眼，发现他竟然是认真在问，只好胡乱回答：“……当然不会啊，感觉冒犯还能跟你亲那么久？……”

    乔阅安不说话了。两个人又走一段路，江岩被这种明明静谧、躁动却无孔不入的氛围弄得不安起来，下唇还留有一点麻的感觉，是乔阅安吸得太深了。他想：随便讲点什么吧。

    于是他问道：“你以前就喜欢这种……很激烈的亲法吗？跟你前女友也是？”

    乔阅安向他看来，轻飘飘说道：“不是。从来没有的。”

    “那你呢？……你亲过岑顺吗？”

    江岩有些尴尬地笑笑：“没有啊。”

    “她很害羞，跟你不一样。”他解释说，“最多是牵手……感觉跟她像两个国小生。”

    为什么要跟前女友的亲哥哥聊这个？

    他又说：“……但是之前的女朋友是有的。”

    “啊，岑顺是第几个？”

    “第四个。”江岩感到难为情，“有点夸张？因为觉得整天都在听课太无聊了……然后空窗期也没有特别长。”

    “不算夸张……”乔阅安的目光掠过他很俊俏的脸，几乎是下意识这样回答。

    身高相仿能让他们稍稍偏头就对上对方的眼睛，江岩是四分之三的侧脸面对他，微微垂着的眼睑、颊上、漂亮的鼻骨、下颚线条，全都浮着一层轻柔拢动的月光。

    “你呢？”江岩怔愣一会儿，又想起来问道，“你有几个前任？”

    “两个。”

    “交往时间都很长？”

    他听见乔阅安轻声答道：“都是一个礼拜。”

    “……？”他几乎不能理解，笑得想靠在对方肩膀上。

    一个礼拜时间，能记住女朋友长什么模样吗？是不是觉得谈恋爱也很无聊啊？

    江岩自己笑一会儿，又重新看向自己同龄的同伴。明明以前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

    对方的眼睛在夜色下黑漆漆的，又莫名染着温柔的色彩。江岩的笑意突然有些胆怯地淡下来，一片沉默，他好像能预感到，那种轻微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又在缓慢降临。

    我是视觉动物吗？

    他们已经停住了，距离捷运站只有十多步之遥，夜风微微的，芍药的芬芳在黑暗中缓缓飘来。

    视线不知不觉胶在一处，街道的灯光明明暗暗，江岩不知道乔阅安的喉结是不是滚动了一下。气氛再次无可救药地向暧昧滑去，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容易投降。

    乔阅安突然又问一遍：“所以可以再亲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