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家庭与香肠辣酱炒饭 (第1/1页)

    红密林住宅区沿街是高大的棕榈树，江岩推开家门，灯光明晃晃的，熟悉的避风港。瓷勺碰撞响，他闻到食物的味道，家庭成员坐在餐桌旁聊天。这是他长期以来熟悉的生活，国小时期晚间新闻开始播送，就是可以打电动的时间了。

    江岩的嘴角抽了抽：“你们竟然在吃宵夜。”

    “因为准备出发了啊，就得解决所有食材。”主厨先生轻轻哼了一声，“你的胃袋还有没有空间？”

    “肯定是老爸唯一会做的食物吧，香肠辣酱炒饭？”

    江先生厨艺不怎么样，他把老烟枪的毛病遗传给女儿，两个人靠在窗边吞云吐雾。

    “还配有味噌汤哦。”江太太提议道，“或者你吃两颗奇异果？”

    “我才不吃，根本就是邪教……”

    他匆匆说完就要往楼梯上走，江淼突然很促狭看过来一眼：“你的嘴唇怎么回事？”

    江岩脚步一顿，第一反应就是转过脑袋和他姊姊呛嘴，江淼抢先幸灾乐祸道：“这么激烈，是男生亲的吧。真的是和男同学出去玩？”

    另两双目光齐刷刷把他盯住，江太太小声叫起来：“宝贝！你需要冰敷一下吗？”

    江先生也很震惊，虽然在儿子幼稚园的年龄就有带他参加同志游行，但主要目的其实是上街品尝彩虹冰淇凌球。他问道：“是男朋友吗？”

    “不用冰敷，不是男朋友。”江岩嘴角僵硬，转身就走，“我去洗澡了。”

    “那就是暧昧对象。”江淼笑起来，“如果去汽车旅馆记得提前通知，晚上就不用给你留门。”

    “姊姊，那我还需要拿一份未满18岁入住同意书给你签字，好吧。”

    他的脚步声很快消失，餐桌旁三名家庭成员互相对视一眼。

    江太太还是不敢置信：“有人有头绪吗。”

    “他两个礼拜前不是被女友甩了，”江先生若有所思，然后被自己信服，“原来刺激这么大！”

    江岩是一路很顺利长大的，父母双薪，江淼大他九岁，在市立证券交易所工作，副业是翘脚在家炒股，家庭氛围长幼无序，姊姊疼爱他的方式也没有比拳脚交加好很多。

    江淼在大学部就已出国留学，再没有姊姊像黑帮一样跨着档车等在校门口，江岩相对平静地度过数年。后来国三的事情把远在大洋彼岸的江淼吓得立刻申请离校，才又重新每天看见那张很喜欢嘲笑他的、亲姊姊的脸。

    就像现在这样。

    江淼把弟弟的房门敲开，她眉眼长得英气勃勃，手指夹着点燃的香烟。

    “真的不聊聊男朋友的事吗，爸妈都好奇死了。”

    “你先把烟掐了，睡前还要吸食尼古丁。”江岩简直没话讲，“跟你说了不是男朋友。”

    “照你们这个剧烈程度，恐怕很快就会是了。”

    她目光逡巡，江岩好像表里都被看了一遍。他感到不自在：“……你来就是特意跟我说这个？”

    “那倒没有。只剩你没有整理行李了，提醒你先找护照。”

    “我明天要去补习班。”

    江淼稀奇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你平时不翘课都算好了，何况明天还是周末。”

    “……我去自修室。”

    “随便你。如果出发前你还没有整理好，就留下来看家。”

    她再抽一口烟就转身打算走了，江岩突然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知道管呈立最近怎样了吗？”

    江淼愣了愣，很快笑起来：“怎么突然提到他……欸，亏他没把你弄成恐同。”

    她从嘴里呼出一团烟雾，模糊了她的面容，江岩只听见她平静的嗓音：“如果他再出现，我就把他杀掉。”

    “……你真的是黑帮吗。”江岩笑了笑，“晚安。”

    他重新回到房间里，思绪纷乱无比。

    在江淼敲门之前，他还笼罩在不可名状的烦躁中，一遍遍滑着社群软体，试图找出来乔阅安认识他的痕迹。

    乔阅安的确高一就有追踪他，能找到很多按赞动作，可是看起来随心所欲，大概和随手RT河道上的搞笑贴图没有很大差别。

    直到他意外点开自己两个礼拜前发的照片，他不怎么发自己的脸，每次发都很多留言，他很少会认真去看。

    毕竟账号里被追踪那么多同学，国中高中、本校联校、男生女生，「好喜欢ㄏㄏㄏㄏ」「这个脸我真的会想当ㄍㄟˋ喔！」都是很正常的发言，直到他滑到底部一条，一时间把乔阅安都抛出脑外。

    那看起来是个免洗小账，干干净净，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

    「好后悔当时没有强暴你」

    世启大厦矗立在同河区北部商圈繁华的主街道，补习班林立，沿途无数电影院、唱片行、网咖、租书店和理发厅，医科大学的淡水湾校区也坐落在附近。

    礼拜天的正午人潮如流，江岩随其他同学走进电梯。几名好友兴致高昂在商量要吃叉烧饭还是韩式炸鸡，昨晚上的噩梦在脑海不断交错，江岩有些恍惚，被同伴轻轻撞一下肩膀都没有反应。

    “阿岩，在叫你啦。你想吃什么？”

    一条胳膊熟稔地揽上来，他们都是北男中数理资优班的孩子，关系很麻吉。

    江岩心不在焉挑了一个回答，新湾市夏日炎炎，他嫌那条胳膊温度好高，抓着往下放。电梯数字跳到「5」，江岩看见电梯门缓缓打开，乔阅安走了进来。

    他的五官优越，是电梯里女孩子会偷偷打量的类型，气质慵懒像无尾熊，杏仁弧度的眼睛看起来纯良又无精打采——就像他往常那样。他随着人群腾挪走到江岩身旁，眼神没有交汇，T恤衫下的胳膊像是不小心碰了一碰。

    “但是阿岩肯定学测就能申到顶大了吧！”

    “我感觉我会去当分科战士……”

    “跟你们说，其实我已经提前买好分科复讲了！”

    “超废！学测总要破釜沉舟一下吧！”

    男同学天南海北的讲笑声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封闭的狭小空间，江岩微微绷紧后背，乔阅安没有看他，只和他并着肩膀，声音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嗨。”

    十几秒钟很快就到了地面，江岩被几个同伴揽着朝外走，腾腾的热意扑面而来，正午阳光将街道都照得闪闪发亮。

    乔阅安看见江岩短促回过头来的那个眼神，很像在川流不息中随意地一瞥，又像欲言又止，将那半秒钟的时间分割得很慢很慢。

    他很快回头走了，亲吻他、碰触他都不发火，想问真相却连一句晚安都不回。乔阅安听到Line的提示音，他看一眼萤幕，昨晚上那句孤零零已读的「晚ㄢ」过后，又弹出来两条即时讯息。

    「和家人去大阪玩一周，明天出发」

    「给你和小顺带伴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