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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烬雪初融  (第1/1页)
    魔烬止息,风雪未歇。    百载之乱终於在「裂穹之战」後断流,旧朝与新秩、名门与旁门,皆在一夜之间被重新排序。胜利的号角吹过九州,却没吹散空城里的灰尘。三大道统折其二、四大世家残其一,祖山断脉,河道改徙;竖碑的手还未乾,填坟的人已一茬接一茬。    传说的末尾写着:魏雪儿,一剑裂山海,三昼夜鏖战,斩落魔尊首级,自此封为「天下一剑」。    传说之外,尚有余灰未扫。    ——    地牢筑在废城腹地,名义上隶属「廷司狱三署」,实则是近日临时接管的战俘营。石壁渗着咸Sh,铁索在呼x1间轻响。每一次呼x1,都像把刀刃拉过喉管。    我跪坐在冷y的地上,肩胛嵌着「誓骨」,喉间缠着「禁言符籙」,一动,符籙如蛇吐信;一语,誓骨便裂,将心脉一丝丝扯下来。    她站在门口,没有披那件沾满焦土灰烬的白衣,只穿一身简素练服。发髻松散,额前有汗,也有未来得及擦去的煤sE指痕。这样的她,不像传说,不像审问官,更像刚从风雪里赶回来的人。    「仇yAn天。」她叫了我的名字,声音乾净利落,像刀切下去只取必要的一片。    我抬眼。那双眼里没有怒火,也没有轻蔑,只有一种沉着的馈赠——把真相还回来的决心。    「魔教残众的匿藏处。」她说,「这一次,不问你因何至此,只问你要往哪里去。」    我张了张口,喉间的符籙立刻cH0U紧,像在淋一桶碎玻璃。话音还未成形,疼痛便顺着脊椎往上翻,翻到脑後,炸成一圈白光。    她蹙了眉,跨前一步。铁链在她足尖下轻碰,发出一声极轻的鸣响。    「誓骨?」她问。    我用眼神回答。她沉默了一拍,伸手扣住我的手铐,食指微动,细细的一声脆响——锁簧断了。这种锁,廷司狱的人自己也未必能解,她却像解一根发丝那样乾脆。    冰凉的铁重从手腕上卸下来,我的手能动了,但喉咙仍被咒誓咬着。    「供出来。」她像在谈价不谈情,「我保你一命。哪怕今後有人拿着你的罪状来问我的剑,我也护着你。」    我笑不出来。不是因为高兴,也不是因为嘲弄。只是——疼到尽头,便只剩荒凉。    她眼里掠过一瞬困惑,很快又沉回去,像把一块石头放回池底。    「你曾是名门清谱。」她语调平,没有责诘,像陈述一段年久的家谱。「也曾是我的同门远友。」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雪天、山径、剑室门口的炭盆,还有悬在屋檐下滴不尽的冰溜子。我们擦肩而过,她一手夹着竹简,一手提着剑鞘,没看我;我低着头,心里只记了一路的足印。    「三年前,夕照镇大疫,」她说,「有人半夜挖断河床,在城外埋了三处隔水阵,翌日清晨泉眼大开,镇上便不再饮浊。那三处阵眼,刻的是仇氏的家篆。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怎麽查到的,我只知道那晚泥冷得要命,冻土y得像铁。我趴在地上刻符时,指甲也像符一样一寸寸折断。旁边有个小孩,拿着一包裹得乱七八糟的布团,蹲在那儿看我刻完,才把布团推过来。    「叔,要吃烤土荳吗?」他说。    我被呛了一口烟,咳得眼泪都出来了。那孩子笑,牙缝里还卡着一点黑灰。我把那团土荳接过来,捧在手里,生怕它碎了。    ——    魏雪儿俯下身,视线落在我掌心。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捡起了地上一截断骨,像从前刻符那样,正一笔一画在地上画着什麽。    不是地图。不是据点。她一眼便看出那是「断誓纹」的基底。    「你在破自己的誓骨。」她说,语气没有惊讶,只有一丝稀薄的倦意,「用的是仇家的折字纹。」    我停不下来。这不是慾望,也不是意志,而是某种被b到角落後的反扑。誓骨寄生在骨缝里,像一棵反方向生长的树,根须扎进血里。要拔出它,先得让它自己枯Si。折字纹是刀,是火,也是水——顺着它慢慢割,慢慢烧,慢慢渗,终於会有一刻,它松手。    魏雪儿忽然伸手,按住我握骨的那只手。我以为她要阻止,却听到她说:「我来。」    她把断骨拿过去,动作稳得不可思议,每一笔下去,誓骨便在我T内收了一分。痛仍然在,但有了边界。像一条野兽终於被围住,不再能撕扯到心脏。    「你迟了两年。」她低声说。    我不懂她在说什麽。    「那一夜你把三处隔水阵刻完,第四处却被人偷换了符寨。隔了一整年,我才在北埠口把那块符寨掀出来。」她顿了顿,「我迟了一年,你迟了两年。晚的不止我们,还有整个天下。」    我想笑,喉咙抖了一下,什麽也没发出来。    她忽然问:「你为何入魔?」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里依然没有怒火,没有轻蔑,只有那种把真相还回来的固执。    我不能答。不是因为羞愧,也不是因为怯懦,只因为咒誓仍在咬我。若我动一个唇形,誓骨就会把我最後一口气也割去。    她似乎也知道,便不再问。她把最後一笔断誓纹落下,压住我的腕骨,像把一张撕裂的纸摊平。    「供出据点。」她最後一次说,「我护你。」    我在地上拖着断骨,画起一串潦草的符号。不是字,是仇家的家篆改写成的「折音记」。只有两个人能看懂——一个是我,一个是她。因为她曾在师门的冷冬里,跟着我娘学过一季的篆书,学到手指冻裂还不肯放笔。    她盯着那串记号,沉默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久到我以为我会在这一片沉默里睡去,再也醒不来。    然後,她开口,没有看我,却像穿过我去对很远很远的谁说话。    「我懂了。」    她把断骨放回我手心,站起来,转身去推门。门轴吱呀一声,冷风掠进来,吹散了地上的灰。    她的背影停在门缝里,像一道被雪浸过的影子。    「仇yAn天,」她说,「当年在夕照镇,给你烤土荳的小孩,叫仇庆生。他在北埠口失踪的那一夜,我在河底捞起了他的鞋。鞋里有你的家篆。」    她没有回头。    「你想救谁,我都护着。哪怕与天下为敌。」    门合上的一瞬,风在门缝里留下了一小片啸声,短促,像叹息。    我把断骨攥紧,符纹在掌心烫得像刚出炉的炭。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雪夜,想起那个牙缝卡着灰的小孩,想起他把烤土荳往我怀里一塞,笑得像偷了谁家的糖。    疼痛被记忆的烟味压了一下,终於在某个点上松开。    我把指尖贴在地上,写下最後一笔。    意识像被雪盖住的火,忽明忽暗。黑暗吞过来之前,有什麽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穿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要吃烤土荳吗?」    我怔住,像被谁从冰下拎起来。    「……啥?」我沙哑地笑了一下,或许只是笑的形状,没有声音。    黑暗合拢。火味仍在指尖打转,像在等下一次呼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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