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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四 重逢  (第3/3页)
研究一番,或者替天行道直接收了他。    陈寿成就寸步不离地看着、守着,能挣条活路的本事都交给他,向天下人宣告这是他陈家的弟子,冠了本家的姓,要欺负人的都长长眼,悠着点。    直到人长成了人,才舍得放人离家外走,历练一番,不至于做了摆在窗台的花瓶。    “哦。怎么就散了?”    陈道仙不敢猜,轻轻挣一下,没能从人手心里抽出手来,反到被人拽着坐下了。    恍惚想到……真好,要是先生能死死地拽住他的手,拽一辈子就好了,无论怎样他都不会逃的,就守在人身边,一辈子。    道仙给他先生看茶,吴白水思量着,慢慢地说,“就你走的那年。”    “你走没几天,梅班主的小儿子,你该认识的,叫……”    “梅曲。我得管他叫师哥。”    1    吴白水突然想起了点什么,笑了起来,“对,是他。你该认识的。”    “毕竟,他的戏都是你登台帮他唱的。”    陈道仙有些木讷得红了脸,“您知道……那,您去的那几次是,是来,看我的?”    吴白水笑着没答话。    太阳偏着往西去,房子里的日影就拉长,红火的日光透过来,烘得静物同人都溢着暖。    吴白水去看陈道仙,人看起来有些慌,想是吓着了,也没必要,他又不是来秋后算账的,要怕,也该是他害怕……那么多日夜里,他骤然从噩梦中惊醒,捂着不安分地心脏,听擂鼓一般砰然巨响。    轰鸣,天旋地转。    人死了,他再寻不见。    那些没能说出口的爱恨都成了遗憾。    于是紧紧攥住的手没松开,手心里悄悄沁出了汗。    1    他静静地看着人,戏谑地,有些玩味。    终于把人看得害羞了,面上的红,不晓得是发烫的心催生的,还是被夕阳抹了妆。    “他死了。你走没几天,就掉井里淹死了。”    “哦……这样。”    吴白水抿了口茶水,“我记得太清楚了……那年冬天来得太早,远不到落雪的时节,吹一夜寒风就白茫茫的压了一片。”    “抬脚往外走,没来得及清扫的地方,能没过膝弯。”    “虽不及六月飞雪,人说也必然是有人含了怨。”    “你晓得,你家先生我,一惯容易多想——你小时候被马车撞那年冬也特别长……又冷又长,春天好像不愿意回来了——让人看不到生的希望。”    陈道仙勉强动了动嘴角,听这些事听得难受,看不得先生受委屈,反搭上先生腕子,安抚一般的摩挲着,“都过去了呐……都过去好久了。”    “那……怎么就散了呢。”    1    “他们自己私下里讲,院子里闹鬼,姓梅的害死了人,那人回来讨命了。”    “神神鬼鬼的,真假掺半,人待不下去,死了儿子的梅班主又悲痛欲绝,无心打理。”    “自然就散了。”    “先生呢,先生怎么想?”    屋子里很静。    吴白水轻声念到,“我,我怕死去的人是你。”    一句话出口,像落下一片雪花,冰凉沁骨,又像落下一根银针,敲得冰石叮咚作响,又扎得人柔软一颗心向外渗着鲜红的血丝。    “我不敢想……又总是忍不住。小泩——”    “诶,先生我在呢……我还活着。您看着我,我在呢,在这儿陪您。”    没人哭。    1    只是两颗心都隐隐作痛。    陈道仙大着胆子吻了吻人冰凉的手背,指骨,吴白水叹一口气,另一只手搭上人的后颈,一下有一下,像抚摸一条温驯的大狗。    一个人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物传递到另一个人的掌心,极大地慰帖了不安和慌乱。    “道仙儿,你走了,我很想你的。”    “道仙儿回来了,先生。”    回来了,各种意义上。    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突然想起人世间的万般好,他的先生,他先生的笑,先生手里递过来的糖,糖就很甜,而死去很苦。    还是活着好。    静默的心脏又突然开始了跳动,躺在祭台上的人睁开眼,璀璨的光拢过来,驱散了无尽的冷和暗。    而世界另一端的某个人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1    看不到姗姗来迟的春花开的绚烂,漫山遍野,白粉红蓝,泼天的光润泽了幼嫩的绿叶和薄绯红软。    陈老板侧着脑袋在桌子上,去看他清冷自持的吴先生,“您带我去看看师哥吧……他救了我一命。”    吴白水理了理人散乱的发,白指勾着青丝别到耳后,“不去。”    “你乖,听话。”    ——    水生。    纤瘦苍劲的字刻上漆黑竹面。    吴白水坐在光下,一笔一划地认真刻着,磨白的线条,金粉描上去,冶丽惑人。    刀锋割开了手指,血珠滴下来,在金粉上又洇开了一分红。    吴白水皱了皱眉头。    1    小心去擦,却擦不掉。    物随主人形,贪婪地吞噬着小先生给予的所有。    把扇子交还回去的时候,吴白水有些窘,面对着人闪着光的眼睛,没好意思谈最后的失误,只是故作镇定地,淡淡地应着,“嗯,可废了些心思。”    陈道仙该送回礼的,吴白水抽过扇子来在人脑壳上轻轻地敲了声脆响,“你有什么东西不是我的。”    陈道仙,一整个人,从身到心,分明都打上了吴白水的烙印,他的先生理所当然地说着,“你是我的。”    我是您的。    蜜糖化成浓汁浇透了某人的心脏,不由分说地,蛮横地驱走,残存下来的,哪怕一分苦。    我是您的。    这句话在狗不太灵光的脑子里炸开,像是理解不了一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咀嚼着,而后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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