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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他就是我浑家。 (第2/2页)
总也不敢深想,待萧定自承未曾保护妥当,更加不做指望。然而……那孩子总还活着!萧定到底未曾全然辜负!可是…… 萧定勉强说过这几句话,就已经喘个不停,偶尔又干呕一下,此时是任什么东西也呕不出了,就是一下一下喉头往上干返,所幸总是未曾再吐出血来。韩亦昭束手无策,伏身紧搂他在怀里,惊觉这人黑衣之下原来瘦成了一把玉质的骨。萧定的瘦是那种骨节匀停的瘦,每一寸骨骼都恰到好处地支棱着,照旧撑起整个人的轮廓,所以初看时并不醒觉,只是原本润泽的肌肤就在这些骨质上枯萎下去,像是开败了的花,带着垂死的惨淡颜色。 他端起药碗,又想去喂萧定,萧定竟躲了一躲,喃喃道:“太苦了。”韩亦昭想他经过多少苦痛,何乃会畏惧这一碗苦药,突然心中一悸,仔细又去看,果然见萧定目光游离,已经不甚清醒,刚才这句说话竟是谵妄。他心一横,又去掐着萧定双颊,要将那碗药强灌下去,然而萧定牙关紧咬,竟然已经不能张口。韩亦昭惶急无计,心想:“就是再全数呕了出来,也比送不下去的要好!”端起药碗来吸了一大口,嘴对嘴哺了下去。萧定几已失了意识,仰在炕上任他折腾,只胸口微微起伏,那大夫在旁边看着,只是摇头。 韩亦昭忙了半个时辰,才将那碗药汁全送了下去,坐在萧定身边守了一会,那大夫终于又过来劝道:“我家是开门做生意的医家,你不可让他死在我家里,须坏了我的名声。更何况你要吊着他的命,总需大补气血之药,在这里无非是活生生耗死了。”韩亦昭知道他说的不假,想:“乡野地方没有好医馆,除非是去细柳。”又掏出些银钱来,道:“请你去雇一辆马车来。”大夫苦笑道:“又不是车马行,村子里哪里去雇?”韩亦昭道:“就弄一辆板车来也好。”那大夫道:“后院有辆拉药材的板车,只是没驴骡。”韩亦昭道:“我骑来有马,给我套上。” 那大夫帮他套好了车,将萧定连被褥搬到车上,不禁又劝道:“少年郎,你对浑家重情重义,到这份上就是你岳家也说不得什么。只是他这心脉亏空太甚,任什么名医圣手也未必补得起来,就是勉强吊住了命,也不免参茸芝草,常年累月的吃了下去,实是个天大的窟窿。我劝你长痛不如短痛,及早放手为是。”他胡须也花白了,虽然医术不济,但确然劝得极是诚挚。韩亦昭心中又是一酸,哽咽道:“我绝不放手。”说着拉起板车,就要出门。那大夫见他坚执,不由长叹一声,自药柜角落里摸出两三根东西塞在他手里,道:“医家没甚么好药,只有些碎参须子。”韩亦昭深深躬下去,将参须塞在萧定舌下噙了,扶起车便走。 他这白马纵是神骏,终究是乘马而非挽马,脚程快也有限。韩亦昭扶着板车,又担心萧定颠簸受震,一路上不免停下照看,足走了一上午,中午时到了另一个村子,寻人问路,就是萧定提过的东野河村。韩亦昭找农家歇了一时,给萧定强喂了一碗鸡蛋水下去,下午又往东南而行,倒得傍晚,在校场沟村住下。这村子比前几个村庄略大些,韩亦昭四处求问,在村中买得一支不知是谁囤下的人参,手指粗细,请村人nongnong的煎了一碗汤,给萧定灌服下去。 或许是这一根参当真得见奇功,到了入夜时,萧定已经醒来,且神智也甚清晰,能与他对答数句。韩亦昭请借宿之家将一只母鸡杀了剁碎,熬得泥茸般烂,拿勺子一勺一勺喂萧定。萧定便就着他的手,将鸡茸吃了半碗,两颊也微微透出些温婉红意,倒有些重病要好的意思。韩亦昭心里一宽,心想:“他总还是习武之人,毕竟根底放在这里。”见他喝了鸡汤,出了一层薄汗,就打了一盆温水,拧干汗巾给他擦拭。擦到锁骨之下时,又看见昨夜拿铁箭头捅出来的那个创口。韩亦昭一边轻轻擦拭血痂,一边忍不住问道:“你……心口里的,那是什么东西?” 萧定只低头看了一眼,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微变,道:“扶我起来。”韩亦昭不明所以,撑着他背后,抬起他上半身。萧定极艰难地盘膝坐直了,摆出一个五心朝天的姿态,双眼微闭,似乎在试着吐纳。韩亦昭又是一喜:“他若能运功,想来恢复便更快些。” 但一个念头还未转过,就见萧定陡然睁开眼睛,面上竟有些罕见的惶恐,他甚至张大了眼睛去寻韩亦昭,惊惶去抓他衣袖,问道:“我笛子呢?”韩亦昭不明所以,自枕下扯出他外衣,抖出衣袖里那根铁笛,萧定一把攥住,猛地直起身来一挥。 削瘦腰身撑起两尺便已力竭,萧定极狼狈地跌落在榻上,生铁七孔跌落在手边。 他旋即又尽力支起来,复抓起那笛子,身姿略一凝滞,竟回身向韩亦昭胸口狠狠捅了下去! 韩亦昭没有躲,他不需要躲。萧定用的是无锋的吹口,落在他衣襟上的时候,力道已经极近衰微,只在衣襟上带出一道褶痕。 萧定慢慢放开韩亦昭的前襟,看着自己的十指。指根依旧有着习武人的薄茧,可是却已抓不起一支笛。 那双细长黑眼睛像是懵懂的鹿,直到被猎人穿在枪矛上,才刚刚察觉到锥心剧痛。 他看了一会,又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韩亦昭,脸上一瞬间就带出一种极灰败的神气,竟似死了一般,喃喃道:“我从此是废了。” 跟着身子一晃,就向后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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