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公开与隐秘的边界 (第8/11页)

饿。」江知远下意识反驳，声音很轻，底气却不足。说完又补了一句，「……也许可以喝点汤。」

    厨房就在画室旁边，像一个简陋却乾净的舱室。陈亦然把冰箱里的蔬菜洗净，切成细丝，锅里的水滚开後，他加了一把面，撒盐，盛一碗淡到几乎没有侵略X的汤。味道清到近乎平淡，却在蒸汽里有一丝暧昧的家常气息。江知远端着碗，第一口下去，胃里那块萎缩成y结的空洞像被热意轻轻触碰。他没再说话，只是很专心地吃，偶尔抬眼，像不太习惯有人在旁边看他吃饭——那样的亲密，在他过去的生命里实在太稀薄。

    一碗面见底，碗底露出一道被长年热汤洗成亮白的瓷痕。他将汤匙搁回碗里，像是做完一件需要慎重对待的事。沉默里，墙边那只木箱微微晃了晃，是窗缝里钻进的风卷起一角老旧的丝绸布，露出里面的纸角。江知远视线被那抹纸白g住，眉心轻轻皱起。

    「那是什麽？」陈亦然顺着他的目光问。

    江知远沉了一下，像在衡量要不要让人分享一块从未开封的心事。「一些……很久以前的东西。」他站起身，走过去，蹲下，将布掀开。木箱里整齐放着几叠信件，每一封都没有寄出，信封颜sE不一，有的被岁月泡得泛h，有的乾脆只是摺起来的白纸，边缘翻起了小毛刺。

    他cH0U出最上面的一封，抿着唇，像是先读给自己听。「这封，写给我从来没见过的爸爸。」语气平静得近乎平板，读出来的字句却纤细得像能割伤人的丝。「我大概十岁，孤儿院有一次开放探视，院长说也许会有人来找我。我写了这封，想说如果他真的来了……」

    他没把句子说完。纸张的纤维在指尖摩擦出细碎的声响，像沙子。

    「他没有来。」陈亦然没有用疑问句，他知道这种故事大多数的版本。

    江知远轻轻嗯了一声，把那封信折回去，换了另一封。「这封写给一个没有名字的人。那年我刚开始画第一本绘本，真的是第一本，还没出版，画完就觉得太俗太幼稚，全部撕了重来。我写说：如果有人看到我画的东西，会不会以为我真的活在那样的世界？如果有一天他发现我不是，他还会不会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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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当时希望他喜欢你，还是希望他看见你？」陈亦然问。

    江知远愣住，目光像是被这句话撞到，泛起一圈圈不可控的涟漪。「我不知道，」他坦白，「也许两个都不是。我只是怕，他一旦看见我，就会离开。」

    「那你就把自己藏起来，画给所有人看，却不让任何人靠近。」陈亦然说，语气没有责备，只有描述。

    江知远没有否认。他把信束整齐放回箱里，像是把那些年久失修的楼梯门再次关上。手掌按在木箱盖上，停了很久，才慢慢回头。「你知道吗，我画月亮，是因为它不会问我太多。它只负责照亮，远远的。我可以假装那就是温暖。」

    「那是温暖，知远。」陈亦然的声音更轻了，「只是还没轮到照到你自己。」

    江知远眨了眨眼，眼底的光有短暂的乱。「我不确定我能让它照到我。那样太亮了，我会怕。」

    「那就先从一点点开始，」陈亦然朝窗边走，拉上半截厚帘，让屋内的霓虹晕光收敛，柔和得像刚醒来的天光，「亮到不刺眼的程度，刚好照到你手边。」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安静得能听见两人呼x1的节奏。手机在茶几上震了一下，弹出几个红点，是新闻推送，也是陌生人的讯息。江知远瞟了一眼，整个人跟着绷紧。陈亦然没有去看内容，只伸手把手机扣过来，屏幕朝下。「等会儿。」他说。

    「你不想知道他们又写了什麽？」江知远问，像是在试探。

    「我更想知道你现在想说什麽。」陈亦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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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再一次落下，但不同於先前的僵y，这次像是一块慢慢化开的冰，从边缘开始有滴水落下。江知远望着他，喉结滚了一下，像在b自己把字吞回去又吐出来。「我很久没有让人留在这里过夜。」他先说了最不难的一句，「也很久没有让别人看我画到一半的东西。」

    「我今晚不看，」陈亦然笑了一下，「等你愿意的时候再看。」

    「我也很久没有……」江知远的声音忽然卡住，像是前方有一道看不见的门，「没有在别人面前承认我害怕。」

    他终於抬起头，眼神真实得让人不忍直视。「我害怕明天起床，你不在。我害怕我打开门，外面是一张张拿着相机的脸。我害怕我说的每一句话、我画的每一张图，会变成他们笔下可以出售的东西。我害怕我开始依赖你，而你有一天会厌倦。」

    这是一连串lU0露的句子，每一个都像是从他心口扯下来的绷带，里面伤口的边缘还红着。陈亦然很少见他这样直白，甚至毫无防备。那是一种不需要技巧的诚实，笨拙，但乾净。

    「我会在，」陈亦然没有让这份诚实落空，「即使不在你旁边，也在你可到的距离里。早上我去医院，下午我可以过来，或者你来医院楼下的咖啡馆。消息我们不主动看，出版社那边我去挡，必要时候我会请律师。我不奢望能挡住所有东西，但至少把那些最尖锐的挡开一点。这不是承诺的花言巧语，是可以执行的安排。」

    他把安排一条一条说清楚，像在给一个惊吓过度的孩子讲今天的时间表。江知远的呼x1渐渐放慢，视线从漂浮回到这间房间。那些刚刚翻涌起来的暗cHa0像是找到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岸。

    「你总是这样，」他喃喃，「把事情讲得好像真的可以活下去一样。」

    「因为真的可以。」陈亦然说。

    窗外的云层被风带开了一道窄缝，城市天际的光变得淡，像是夜里突然想起的一句童年祷告。江知远把木箱推回墙边，盖好，站起身，走到画桌前。他没有拿起笔，只是用手掌轻轻抹过那一轮被搁置的月亮。纸张x1收了指尖的温度，像是b他更先明白——有些线条今夜不必完成，有些话今夜说到心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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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以，」他转过身，语气微微迟疑，「留在客房吗？我睡不着的时候，想知道隔壁有人。」

    陈亦然没有问「只住客房吗」，也没有藉机把距离再拉近一步。他只是点头，「好。」

    走廊很短，却因为两人并肩而显得异常安静。客房被收拾得简单，床单乾净，窗台上放着一杯未动过的水。陈亦然将随身的外套搭在椅背，回头时，江知远仍站在门口，像是还在确认某种不可见的安全感是否成立。

    「如果半夜醒来，」陈亦然说，「敲一下墙就好。」

    江知远怔了怔，像被这句话逗笑，笑得很小心，生怕一不注意就把笑声弄碎。「敲墙会吵到你。」

    「我希望被吵醒。」

    门没有完全关上，留了一道可以穿过一缕光的缝。灯熄灭前，陈亦然趁着微光看见江知远抬手——不是挥别，而是按在x前，像是要把什麽压住。那个手势让他忽然想起门诊里那些孩子，在遇到恐惧时本能地保护心脏的位置。他在黑暗里轻声道了晚安，又在心里补了一句：我会在。

    夜里，城市仍喧嚣，远处传来轮胎碾过积水的声响，像在提醒屋里两个人，世界未曾放过任何人。但在这个被半掩的门与半掩的窗包住的小小空间里，失眠与惊醒被一种微弱却持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