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午夜惊魂 (第1/1页)

    随着一GU浓烟从东美酒厂」冲天而起，镇上也不可避免的被笼罩在了Y影之中。几乎每天都会看到往天上窜的浓烟，和街道上呼啸喊叫的游行队伍，还有突如其来的入户搜查。日子过得惶惶不可终日。

    那是一段充满惊恐的日子。空气中处处隐藏着焦虑和恐惧，处处潜伏着危机。有些人莫名其妙的就突然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表姨正在交往的男朋友，那个高高瘦瘦，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在一个深夜里突然被人带走，从此音讯全无，不知所踪。因为他是印共属下青年团的成员，所以表姨不敢公开寻找，只能暗暗的到处打听，并且各处求神问卦，神明告诉她说：不用找了，这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些天，全镇华人都被效忠与否」这一个问题深深的困扰着。放弃中国籍，成为无国籍，并对印尼国家宣誓效忠者，可以继续居留，不宣誓，就被驱离。

    我知道这对我的父母亲来说，绝对是个艰难的抉择。谁都不愿意离开家园放弃目前的生活。但是我也明白，对於父亲来说，让他放弃中国籍，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此，他们最终的选择，还是离开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一天清晨，父亲突然毫无徵兆的就去了棉兰，而他上午刚走，中午就有一批人冲进家门来搜寻父亲，因为父亲是中华总会的执事之一。他们翻箱倒柜，厕所床底衣柜里都查了个遍。不得要领之後也没多说什麽就离开了。几天之後，他们又再来了一次，而他们每次来，我们家就会不明所以的遣失一些小物件，家里的几只手电筒也去得一件不留。

    父亲走後的一个下午，对面屋的阿禾伯神情紧张的跑过来对mama说，那个全镇闻名的地痞今早一直鬼鬼祟祟的在我们家门前转悠，不知有何企图，叫我们晚上多加小心。mama一听慌了神，赶紧跑到屋後和邻居大婶们商讨对策，妇人家们七嘴八舌的商讨了半天，有了主意。她们叫mama夜里睡觉时把洗衣桶放在床边，一出状况便击桶为号，她们必然前来相救。

    晚上，我按照mama的吩咐，把一个大铁桶和一根圆木棍放在床边，晚上出状况时就用力敲打。我又担心万一睡得太Si，歹徒进门了还浑然不知，便自作聪明的把几个小水桶吊在门把和门拴上，这样，歹徒一旦破门而入，水桶落地的声音定会把我们吵醒。安排好後我们才提心吊胆的ShAnG睡觉。

    半夜里，我在睡梦中被mama摇醒，mama边摇着我边颤抖着声音说道：出事了！快起来！

    我一惊而起，mama惊悚的望着我说：你听，她们在击桶求救！

    我侧耳倾听，屋外果真传来砰砰碰碰击打水桶的声音，巨大的声响在深夜里听起来叫人毛骨悚然。

    我们，要不要出去救她们？」mama惊慌失措的问。

    我m0不清状况，也被吓傻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压制着内心的恐惧，仔细聆听。

    外面的声响极大，且来自四方八面，一阵一阵的很有规律，碰碰声中还夹杂着呼叫声，像是在喊口号。这些声响听起来不像是在击打水桶，倒有点像是电影里两军厮杀时在擂战鼓，惊天动地。

    我走到厨房，把耳朵贴在後门上倾听屋外的动静。屋後一片Si寂，听不到任何声响，砰砰碰碰的声音是来自远处。

    这不是她们在求救，我告诉mama：再说，击桶求救的该是我们，不是她们啊！

    我和mama面sE惨白的面面相觑，听着那此起彼落，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的轰然撞击声，突然，mama颤抖着声音低声叫道：天啊，那是撞门的声音！

    撞门？我心头一怵。他们撞门！他们为什麽撞门？他们是要入室]抢劫，还是要杀人？

    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响，正向我们家b近。万一撞到我们家门前该怎麽办？万一门被撞开了该怎麽办？爸爸又不在家，家里只有妇孺小孩。

    门被撞开？我这才想起那几个挂在门上防歹徒的小铁桶。我不能想像门被撞时铁桶掉落地上将会是个怎样惊天动地的场面。我赶紧跑到门前去把水桶弄下来，慌乱中小铁桶却哐啷哐啷滚落地上，屋子里犹如爆了一颗炸弹，惊得睡梦中的弟妹们哇然大哭。

    mama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子往我口袋里塞，把我推到厨房，低声说：万一门被撞开，你赶紧打开後门躲到外面黑暗里去，小心别把布袋子给掉了。

    我问mama说你怎麽办？弟妹们怎麽办？mama没有回答，开了後门的锁。

    我独自一人静静的守在厨房里，想着怀揣细软逃出屋後不知会发生什麽事。感觉双腿发软。

    我在黑暗里屏息等待，等着那一刻的来临。

    夜，很漫长。

    砰砰邦邦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响到了耳边，震得人心都停止了跳动。

    那震天巨响最终来到了我们屋前，来到了家门口，响声这时达到了最顶峰。那狂风骤雨般的声音淹没了整个世界，我发觉我已经被这惊天巨响震瘫在了地上，整个人已经被疯狂的响声湮灭了。

    如果此刻大门被撞开，如果大门真的被撞开，我深信我是无力拉开後门，更没有力气拔起双腿冲进漆黑的夜里。

    我捂紧双耳，在黑暗中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

    震耳yu聋的声响在大门外疯狂了一阵之後，开始转移到下一家，再转移到下一家，再下一家，又下一家。。。。，声音渐渐远去，渐渐小去，渐远，渐小，渐小，渐远，最後零零散散的在远处的暗夜里无力的回荡，终止……。

    那夜，无人入眠。

    第二天清晨，惊吓了一夜的人们静静的清扫着自家门口，默默的修补破损的门板，清洗铁拉门上的Hui物。惊魂未定的人们低声打着招呼，互换消息，轻声诉说自己昨天晚上的惊恐，谈论着某家人心脏病发身亡…………。

    自那以後，撞门成了例行公事，人们也都习惯了这个有军警随行监督的撞门行动。只要不杀人放火，门撞破了不过请人过来修一修，也算不上什麽大事，人们也就不再那麽把它当回事了。自此，人们每晚定时回家，关好门窗，煮上一壶咖啡，坐在家里静待百门争鸣」的时刻，等到行动结束，一切又都安静下来後，方安然入睡。

    那期间，三天两头就是示威，就是游行。而示威游行的场面却叫人感觉有点古怪。游行队伍虽然把口号叫得很响，可是整个队伍看起来却是萎靡不振，垂头丧气的。他们步伐齐整，口号声也齐整，齐整得不可思议。领头的振臂一呼，後面的便也跟着大声叫喊。领头的不叫，整个队伍便都静默无声，一路只听到沙沙沙的脚步声。这是一支极度不情愿，完全没有激情的游行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