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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随着燥热的夏一天天淌过，莫惊春的工地迟迟未见开工，莫夏也每天勤勤恳恳呆在屋里写作业，这算得上父母去世后两人独处时间最长的时候。莫惊春话并不算多，莫夏性子活泼但也不敢天天找莫惊春聊些有的没的，毕竟他心里还揣着喜欢亲哥这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句话让人抓着了把柄就是一顿揍。于是明明有两个大活人在家里，屋子却总是安静得只有吊扇吱呀吱呀转个不停，然而一旦莫惊春犯了瘾，平静的屋子便会开始新一轮极其嘈杂的摔打砸吵。

    第四次酒瘾发作的时候，莫惊春没再让莫夏帮他解决生理问题，硬生生忍住了所有的冲动，一脚踹在莫夏腿跟将人踢翻在床边，而后汗水如雨般顺着额头往下滴，低吼着将他往外赶。

    莫夏终于得以寄出他花了一学期作业的大价钱拖同学搞来的手铐，一下把莫惊春和自己给拴在了一块儿，钥匙一扔丢到了客厅。莫惊春腿软，几乎是要趴着过去捡那枚小钥匙，又被莫夏拽着硬生生往回拉，有了前几次的对抗，莫夏对于莫惊春酒后揍人的行动路线显然了解不少，三两下将人压在床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人制得死死的，片刻也不松手。

    “出不去了，哥，你这辈子就跟我拴一起了，这酒你非戒不可。”

    莫惊春气得乱蹬，张嘴一口咬上莫夏的手臂，手铐撞击得哗啦响，用力掰着直至手背被硬生生刮下层血淋淋的皮rou，痛苦又绝望地蹬着面前冷血无情的弟弟。

    莫夏疼得脸色刷白，更多的却是又看到哥哥受伤的心疼，将人往怀里轻轻揽，试图用不算宽厚的胸膛将莫惊春囫囵护在怀里。

    莫惊春呜咽两声松了口，不断后退直至床角，只留下滴血的手臂拽住手铐的一端。

    “你出去……我疼…你别逼我揍你……”

    莫夏步步紧逼，莫惊春堵在退无可退的角落里，俯身看着哥哥惨白的唇，忽然头脑一热吻了上去。

    他听见莫惊春被堵在喉咙里的叫骂，却凭借着姿势优势死死摁着哥哥，于是亲吻变成了啃咬，咬破了嘴巴的血和津液混成一团，杂着汗水往下滴。

    莫惊春打着颤，眼白都不时往上翻，精神上的折磨让他无暇顾及周遭发生的一切，终于他意识到一切都在往深渊里滑坡，挣开了束缚的一巴掌落在莫夏脸上，火辣辣地烧着他的自尊心。

    “不是……不是、我…我戒不了……求你了，我记不住东西了，再戒下去我会死的……我会死的、算哥求你好不好……喝醉了要打你你就把我铐上……或者你动手打我、…求你了，我真的会死，我记不住了，我真的什么都记不住……”

    “你喝醉了我摁不住你。哥、不会的哥，前几次都熬过来了不是吗？你再喝下去也迟早会把自己喝死的。”莫夏打定了主意不松手，按照前几次的情况来看，纵容着莫惊春闹一会儿等他彻底没了力气睡过去就好，然而这次有些不同于往常，莫惊春恳求过后只是一个劲地打颤，缩在角落里像是历受了风雪的兽，他刚想靠近便听到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从莫惊春的牙缝里溢出来。

    “……我不想做哥哥了。如果知道会这么痛苦的话，我就不做哥哥了。”

    莫夏怔在了原地，刚想伸出去抱住哥哥的手悬在空中将落未落，他忽然知道了为什么莫惊春戒瘾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他以为是哥哥马上就要成功了，实际上只是一次又一次透支的体力，完全得不到正确恢复的身体早已经千疮百孔，莫夏像是在越来越贫瘠的土地上播种，高仰着头看空中愈发娇艳的烈日期待着丰收，脚底却已满是龟裂干旱的土地。

    莫惊春死咬着唇，似乎是察觉到了方才说错了话，紧闭着眼忍受身体的不适，连呼吸都带着颤，直至他察觉到手腕上的束缚一松，莫夏在他面前挤出个很难看的笑来。

    “……好吧，那就不戒了，哥哥可以做自己了，哥哥可以不做哥哥了。”

    死一般的寂静，直到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进莫惊春的耳朵里，莫夏甚至笑着点了点头，得到自由的莫惊春推开门毫不犹豫往外跑，如同莫夏是困住他一生的牢笼。

    半晌，莫夏才收回了望向屋外的目光，接受屋子里空荡荡的事实。

    他掰着指头算起来，莫惊春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四，却好像已经养着他过完了所有的人生。正常人的二十四岁，或许刚毕业参加工作，又或许刚找到正确的人生路，莫惊春已经连拖带拽地养了他八年，一切的罪都只是因为自己的存在。

    莫夏想了想，自己确实除了添乱什么也不会，生活不顺遂了就站在原地哇哇大哭好了，哥哥会过来牢牢牵住他的手，告诉他万事都有哥哥想办法。

    哥哥在成为哥哥之前也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哥哥在学会怎么带小孩之前自己也是个小孩，十八岁的莫惊春查了一晚上的说明，才敢壮着胆子去公安户籍处把皱巴巴的户口本递过窗口，告诉警察他要来更新户主，他来撑起这个家。

    眼泪不停地掉，莫夏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他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年纪尚小，只能看着保护他半生的人在苦难的深渊里挣扎，而他从小到大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那要怎么办呢，莫惊春的酒戒不掉，过阵子哥哥工地会开工，他继续读书，然后浑浑噩噩敷衍着过一辈子吧。

    他会考上大学，然后填个省内的学校……上了大学可以自己兼职打工，这样的话莫惊春就不用总那么卖命了，毕业了找份工作，他不会打理钱财，那工资就都给哥哥拿着存起来。等到了一天哥哥铁树开花愿意娶个老婆了，就给陌生的女人端茶喊一句嫂子好，那个时候他应该有能力自己养活自己了，从家里搬出去找个小公寓住着，然后亲近了半生的哥哥就成了口中的亲戚，逢年过节见一面，一直到死莫惊春都不用再被他拴在身边了。

    简单的设想完自己的一生，莫夏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几缕蜘蛛丝，好像一切都潦草得过头，他又开始设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前几天的梦又涌上心头，那几十年都未曾见过莫惊春的失落感忽然化成了实体，此刻重重地压在他身上几乎喘不过气。

    他要怎么办呢，他没有办法的时候总会问哥哥，我要怎么办呢。但现在不行了，莫惊春说他不要当哥哥了。

    莫夏稀里糊涂不知道躺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