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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6年8月12日。

    驶往北京的绿皮火车上靠窗坐着一个高挑瘦弱的青年。白衬衫微微泛黄留着皱褶挂在他劲瘦的上肢。他的脸同他的肌肤一样苍白无力,深邃的黑色的眼睛嵌在眼眶当中。静静的看着外面的成行的青绿色玉米。他的行为举动从登上火车后就没有发生大幅度变化,这使外人看起来他像个毫无生机的雕塑未被注入灵魂只拥有颇为完美的面容和跳动着的心脏。?

    隔壁座的小孩正在吃卫龙辣条,红色的油渍在它的唇上唇下。那双眼睛被脸庞上的肥rou挤压着形成一道细缝,看不见白眼球。他的mama,一个瘦弱的甚至看着有些虚弱女人正在旁边充满爱意的看着他。并且喋喋不休的说:"尽吃些垃圾食品。?"

    勾人的香混杂着一股难言的脚臭味进入他的鼻腔,中途他看了眼乘务人员手推车上的菜单,手里攥着的被揉成一团的五块钱钞票最终又被他悄无声息的放回口袋。他看到斜前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和他一样饥馋的看着上面的食物,但最终也同样只是无声的咽了口口水。

    他叫屈润来自南方的一个农民家庭。此行是为了到北方上学,他是本市的理科状元。因为家境贫寒,高考分数下来的那一天他们家就分到了3万块钱。平日里冷眼看他们的村长正向他的父亲点头哈腰,他的父亲因常年的劳作而驼起的脊背像个山丘般,脸上被岁月和劳累这两把巨大的斧子划出了道道深刻的皱纹,连同他那同样瘦骨嶙峋背部突起的母亲,枯黄的脸上挂着不自在的笑意羞赫的望向院子里穿着西装,油光满面的大人物。小心翼翼而又郑重的收下那沓厚厚的红钞票。?

    当时他正在自己的那个小房间里蹲着喝白粥。屋外人的谈话透过一层薄薄的窗纸传到他的耳畔。听到"屈润这个孩子被保送到北大时",还挺兴奋,激动的差点被白粥里的那几粒稀疏的米噎住。后来越听越无味,索性瘫在摆着铺席的床上看上面出现裂痕的房顶。

    有几只苍蝇总围在他的脑袋旁,挥之不去。?

    他刚在嗡嗡声中睡去就被他的母亲叫醒,长期在田间劳作的女人压着声推了推他道:"水儿,他们叫你去拍照起来了。?"

    他此时正在做噩梦,梦中他正在昏暗的自习教室里做题,有一群警察突然闯进来,强光照射他的眼睛,他被几个身穿制服的人拷上手铐推进警车。他大喊大叫诉说着自己的无罪,但并没有人理会。强迫的压力促使他睁开布满血丝的杏仁状眼睛,在看到母亲那张普通而又沧桑的脸庞后呼吸才渐渐平顺下来。?

    屈润机械般僵硬地撑着手臂坐起来,在母亲的引领下,来到厅堂他的父亲依旧拘束着向那几个大人物模样的油腻男人弯腰。男人花白的胡碴布在突兀不平的下巴上,他平常都是干完农活才刮,今天他还没有干活?。

    "水儿,快站过来,领导说要合照。"屈国招呼伸出手臂着他,几个领导也正笑呵呵的看着他。他脸上却扯不出什么表情,只好抬起长腿三两步走到他们面前,又来到旁边对着镜头象征性的抬了抬唇角。?

    那天中午他的meimei回到家时,欣喜的发现今天做了rou。?

    屈润在播音员如三月春风般温暖的声音中走下车,看着面前无数个窜动着的人头嗅了嗅有些堵塞的鼻子。他洗的发白的短袖在他的家乡并未显得格格不入,在人潮汹涌的车厢车站时也未觉出有什么不同。直到他真正踏上北京的土地,他才感受到他的贫穷与渺小。他背着15块钱在地摊上买的包站在北京的一个十字路口,他想停下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却被身后数不尽的双手推着前进,最终迷失在偌大的北京。?

    他先是凭着直觉走了一阵后又跟着无数个拖着行李的人的人来到一个公交站。他不由自主的用手指扣弄衬衫的衣摆,这是在无数次尴尬的独处中养出来的毛病,没有人提醒过他或许他也尚未发现自己存在这个习惯。?

    浓密的如小扇般的睫毛扑洒着眨,他睁着杏眼看公交站台上的黑体小字。后又低下头停在站牌前看脚上穿着的白色帆布鞋。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的笑出声来。出于一种羞耻他又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睑,这时看到一个大妈正提着菜篮望向路的尽头,听见几个女孩正拿着报纸叽叽喳喳的用他听不太懂的北京话议论着什么,看见一个背着布包的小孩蹦跳着上台阶,又下去周而复返。斜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修长。他低头就看见自己的白色帆布鞋。这次他忍住没笑,虽然他依旧能感受到袜子上那个存在良久的小洞。

    他在黄昏即将逝去的那一刻找到自己的学校,站在樟树的阴影下用灌满墨的钢笔写字。他的宿舍在男寝的第三楼,最里面那一间,只有他和另一个叫做焦豪的英俊男人。他来到时焦豪正和几个人站在宿舍里面,他们身高体长,使原本狭小的宿舍显得更加拥挤。一个沉稳的梳着背头的年长者,正弓着腰铺床,穿着西装裤的长腿压在床脚上,一面铺一面用北京话说着些什么。?

    焦源铺好站起来拍拍手就看见门口站着的屈润,随便用胳膊捣了捣旁边低着头收拾东西的弟弟:"喂,那是不是你舍友,长得挺漂亮的。"?

    焦豪抬起的头颅,略显随意的扫过看来人,嘴角挂着标志性的一抹拽笑:"漂亮给一个男人有什么用?"

    这是屈润第一次见到焦豪,他觉得那个手臂上拥有成型的肌rou的男人很自由,一种莫名的好感在直视男人充满桀骜意气的眼睛时,像火苗般蹭蹭上涨。?

    在他那个落后贫困的家乡,他从来没有见过焦豪这般人。拥有健康的麦色皮肤,俊朗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和闪着星子般明亮的漆黑的眸。以及那浑然天成的自信和随意气势里的散漫。他的家乡只有颓废,苍白与暗黄。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孩在男孩面前爽朗的大笑,也没有见过哪个人能够把单薄的脊板挺得像树木一样笔直。

    一些刻板的观念像棵茂盛的大树生扎在思想的土壤里。现在他来到城里,他的思想发生了改变。他的枝干被做成剑柄,他的树叶被做成冠冕。他被砍倒又重塑,赋予他崭新而又不同的生命。可是他那狰狞丑陋的根还在,自卑与贫穷依旧牢牢的禁锢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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