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缘神陨落月君遭贬 (第1/1页)

    月如雪生于凛冽寒冬中，被师父捡到时，冻得小脸青紫，血色尽失。

    听师父说，那时的他全凭一口气吊着，魂魄几乎快要离体。

    好在他命大，在师父怀里活了下来。

    师父将他带回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那里从不降下雨雪，由晨到昏皆是和煦春风，吹在身上，暖洋洋的。

    但待的久了，也不觉得会有疲懒之意生出。

    只是觉得心神舒畅。

    月如雪记事起，才明白他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准确来说。

    他师父不是人，是神——掌管世间姻缘的神。

    在人间，他师父被称为月老。

    月如雪一度不明白这个称呼，因是他师父横看竖看，都与“老”字太不沾边。

    可师父喜欢。

    他也只好将心里那些念头悄悄扔在脑后。

    顺带一提，他师父是天界一等一的美人。若是有排名，魁首他师父当之无愧。

    月如雪每日最常做的，就是趴在对外敞开的窗台前，看着师父一点一点理清姻缘树上的红线。

    树梢上的红线错综复杂，光是看着就令人恍惚，也就只有他师父能够静下心来整理它们。

    虽说第二日大概率又会乱成一团，可师父却终日不落地待在树下。红线自他手中穿过、理顺，最后稳稳当当地挂在树梢上。

    远远看去浑然一体，仿佛是从姻缘树中生出来的。

    月如雪也不是没有问过师父为何要这么做。

    师父却只是笑笑，摸摸他的头，看着姻缘树轻声道：“这是我的职责。”

    月如雪默不作声，心中却一笔一划悄悄记下师父整理红线的手法。

    因为他无意间听见师父同天帝谈话，说他是个很好的继承人。

    月如雪虽然不太认同师父所言，但也将师父说的话记在心里，努力朝着师父的期望靠近。

    这一努力，便是三百年。

    天界多了一位寡言少语的小月君，能力出众不说，样貌更是继承了那位天界第一的美人。

    可惜很少有人能够与他聊上几句。

    只因这位小月君满心都是怎么快速处理姻缘树上的红线，实在没有心思再去闲聊。

    众神只能借口自己的红线出了问题，才能换来小月君的一通问候。

    此问候乃是字面意思，小月君虽寡言，但性子还算温和。许是吹多了缘神殿那道春风，在他身旁待上一小会，便觉得心旷神怡，烦恼皆可一哄而散。

    来的神多了，小月君虽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却仍旧尽职尽责为他们解决问题。

    众神只觉得这一遭没白走，还想同小月君更近一步时，那位缘神大人就跑出来轰他们了。

    不得不说，美人就算是做出这种不讨喜的举动，也是极美的。

    于是乎众神飘飘然散了，待下次再来时，却发现那缘神殿怎么都进不去。

    众神捶胸顿足。

    失策，真是失策。

    小月君虽不明白师父这么做是为何，可仍旧是毫无保留的支持师父。

    与他而言，师父才是他最重要的人。其余的，顺其自然就好。

    就这样，小月君又在师父身边待了两百年，期间岁月静好，安然无事。

    就在小月君以为可以一直这么平和下去时，可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击。

    那日他浑身血液逆流，如置冰窟。

    “师父？”小月君自己都未曾发觉，他的身体抖得十分厉害。

    缘神倒在殿前，容颜沉静，仿佛睡着了般。

    小月君颤着手指去触碰他，指尖顿感凉意。

    不是说好了等他继承师父衣钵后，一起去云天之上散心吗？

    为什么……

    为什么他等来的是师父冰冷的身体。

    “师父！你、你是不是睡着了？外面风大，我……我扶你进去好不好？”

    可他走得太急，竟被脚下毫不起眼的小石子绊了一下。

    师父的身体摔在姻缘树旁，化作满天繁星，与姻缘树融为一体。

    “不要！”

    他拼命拢住那些繁星，却只能任由它们在指间消散。

    眼睛很疼，好像要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一般。

    月如雪跪在姻缘树旁，手里死死抠着树干，姻缘树为了保护自身，用红线隔断他的接触。

    “月如雪，你现在是缘神，应当承担起你的责任。”

    天帝不冷不淡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身如雷击，颤栗着回头看去。

    天帝……天帝或许有办法让师父回来！

    可还没等他开口，天帝就察觉到他的心思，“这是你师父的选择，你应该接受。”

    什么……？

    什么叫这是师父的选择？

    什么叫做他应该接受？

    那一刻，月如雪心头环绕着一股陌生的情绪，他不敢相信，也不愿去信。

    他只知道。

    师父绝不会抛下他一个人！

    月如雪蓦然抬首，似疯魔般将目光落到姻缘树上，落到那些纠缠不清的红线上。

    “月如雪！”

    天帝来不及阻止他。

    因为他已经成功了。

    成功将红线从姻缘树上拽断，红线没了束缚，争先恐后在空中逃窜。

    他看着那些肆意横行的红线，心头却只剩下无限苍凉。

    师父不是最在乎这些红线了吗？如今它们都断了，为什么师父还不回来？

    ……

    周遭骤然寂静。

    天帝似被他这般举动惊得升起怒意，长袖一挥，那些四处逃窜的红线被他拢在手中，像一团会蠕动的血丝。

    “月如雪！你师父以身为你渡劫，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月如雪赫然从悲痛中抬头与天帝对视，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谎言。

    “……我的劫为什么要师父去渡？”

    良久，他听到自己颤声发问。

    可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诸天劫难，唯有死字，无可避免。

    天帝似不愿再与他说话，俯下身抓住他那只被红线灼伤的右手，将那些纠缠一团的红线融了上去。

    “自己犯的错，自己解决，这是惩罚。”

    痛意自四肢百骸往内蔓延，他蜷缩在地，任凭红线蚕食他的血rou。

    这是他必须要受的惩罚。

    可他，就真的只能如此认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