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心知 (第1/2页)

    天庭牢房中，织女被沉香扰得不胜其烦，真是恨不得拿绢布给他嘴堵上，他每隔一天就来牢里念《诗经》抑或是民间痴儿怨女的故事，结局都是同一个——男子薄情，女子薄命。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沉香将悲言念得慷慨激昂，大有雄歌之意。

    织女咆哮道：“别念了！你究竟是斗战胜佛的徒弟还是旃檀功德佛的徒弟？！”

    “嘘！！！”沉香食指竖在唇前，四下张望一番，低声说：“织女jiejie，还请不要大肆宣扬此事，他老人家不喜欢。”

    织女跪坐其间，怨念颇深地瞪了一眼沉香，道：“你别在我耳边念经，我就不喊，快点儿回去吧，司法天神若是找不到你，怕不是又要发火了。”

    沉香一撩衣袍坐在了织女身边，道：“真君老爷日理万机，现下去北海办事了，管不到我头上。沉香也将有事下凡，去之前最后一次同jiejie谈个心，jiejie若是执意如此，沉香便也不好再规劝什么，可jiejie若是能够认个错，二郎真君也能酌情，给您……减个刑不是？”

    织女斜乜了沉香一眼，“你是来给杨戬当说客的？”

    沉香：“织女jiejie此言差矣，沉香不归属天庭，自然也不替真君神殿办事，那必然也不会替二郎真君当说客。沉香只是和舅舅一样有悲悯众生的心，不忍看jiejie为情所困。而且织女jiejie与沉香又这般要好，沉香看jiejie如今的模样，也是实在于心不忍，想将jiejie拉出迷途啊。”

    织女倔强地别过脸不去看他，“迷途？我走的路都是我自己选的，我心甘情愿，哪怕会万劫不复，我也绝不后悔，你不必劝我了，我有错，在神牛一事上触犯天条，杨戬的五百年刑期我心服口服，不必偏袒，但是我与牛郎的感情与婚姻，绝对无错。”

    腾渊都听笑了，他在沉香的识海中破口大骂，“这是谁人教出的女娃娃，什么脑子？！一个哪哪儿都出众的仙女去配一无所有的凡人，脑子被驴踢了？！这下界都过去好几年了，她男人来救人了吗？！我呸！”

    沉香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沉香也不便插手，打扰了，告辞。”

    他起身欲走，转身的一刹那织女拉住了他的手腕，他回头，不明所以。

    织女仍旧昳丽的脸上含着苦笑，不知何时泪眼婆娑，“沉香，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你比我幸运得多。”

    天牢外，沉香轻轻转动食指上的戒指，脑海中回荡着临走前织女说的话，百思不得其解。

    腾渊感觉到头晕目眩，喊道：“停停停！你能不能别转了，我快吐了。”

    沉香眉峰蹙如小山，“你说织女仙子是什么意思？羡慕我幸运？”

    沉香自觉是衰神转世，何来幸运一说。

    腾渊暗暗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一直在说她遇人不淑，织女羡慕你幸运，不就是羡慕你遇到了比她丈夫好上千万倍的人？傻，这都不懂。”

    沉香不屑一顾道：“我自己都不知道，织女如何就知道了？你倒是说说看我遇上谁了？真是荒唐，我可未曾跟任何人私定终身。”

    腾渊：“杨戬啊，本以为你小子是个有心计的，没想到在感情一事上竟然一窍不通，啧啧啧……”

    “杨戬”两个字算是杀得沉香措手不及，他尚未反应过来，权当腾渊是疯了说胡话，他木木地笑了两声，道：“不是，牛郎织女是夫妻之情，我跟我舅舅是舅甥，这两种关系怎么也不能放在一块儿比较吧？”

    腾渊不知道沉香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他意思都说这么明白了，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关系不能比较，情意可以啊，杨戬心悦你，你看不出来啊？哎呦喂，也难怪，毕竟你可没有天眼，看不出你这亲舅舅的龌龊心思。”

    “谁让你这么说我舅舅的？！腾渊，你想让我掐死你吗？！”

    腾渊毫不畏惧，冷言冷语道：“爱上自己亲外甥，还不龌龊？”

    “你可别随意污蔑人，我舅舅怎么可能心悦于我？你恶意揣测旁人的心思，就不龌龊？！”

    腾渊冷笑道：“恶意揣测？笑话，天大的笑话！我变成戒指套在你手，这几日杨戬与你同榻而眠，我可都看得真切，他等你先睡着，先是拥你入怀，后又亲你，额头、脸蛋、嘴唇都亲了个遍，天亮之后又提前离开，哼，给你掖被子的模样，那般柔情似水，倒真把你当娘子对待了，他若真是只把你当外甥，会亲你嘴？！”

    沉香顿时觉得溃不成军，心里的防线被腾渊的话逐步击破，这样荒唐的想法他不是没有过，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便很快就否定了，与他相亲相敬了八万年的舅舅竟然喜欢他，这岂非是开天辟地第一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或许……或许腾渊在说瞎话？也有可能是腾渊看错了，只是因为他夜晚睡觉不老实，翻到了舅舅怀里，而舅舅也只是不小心擦过了他的嘴唇。

    腾渊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道：“我不瞎！杨戬那时候的眼珠子张得老大，恨不得把你生吞了！哼，要不是他杨戬还算是个正人君子，我都怕他对你行不轨之事，呵，我看啊他早就在心里肖想了你千万遍了！”

    沉香气极，腾云奔往下界，把戒指变成破川戟，放地上狠狠踩了一顿，道：“即便真如你所说，我也不准你诋毁我舅舅，倘若再有下次，我定将你劈成两半！”

    腾渊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他呻吟了好一会儿，变化成人形，一屁股坐在石头块上，喘着气道：“你倒护着你舅舅，难不成你也爱慕于他，才这般维护？”

    “当然不是！”沉香凤眸微凝，正色道：“我维护舅舅，是因为他是这世上对沉香最好的人，沉香哪怕万死都不足以报恩，也因舅舅与我血浓于水，乃是至亲，我见不得旁人对舅舅大放厥词，就算是我自己有时候没过脑子说了伤舅舅心的话，事后也要抽自己两耳光，所以……”

    沉香抿了抿唇，肃然看着腾渊，道：“还请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切勿散播出去，否则，如若伤了我舅舅清誉，我定饶不了你！”

    轴小子！腾渊在心里暗骂一句，心下笃定沉香不可能对杨戬没有情，只是用洪水般汹涌的亲情将那一点破土而出的爱情淹没，再假装不知。

    当局者迷罢了，杨戬活了三千多年，老得都咬不动了，看事自然清楚透彻，会直面自己的感情，而沉香却不一样，且不说他年岁尚小，就说他俩舅甥的这一层关系，便是永远无法打破的枷锁，别说身体，连思想都不能逾越。

    沉香一路上心情沉重，心不在焉地敲了几颗果子，坐在河边啃，又扔给腾渊两个，腾渊嫌弃地拍拍上面的泥，道：“这不会有毒吧？”

    沉香嚼水果的动作逐渐变慢，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反问：“你猜我为什么没死？”

    腾渊撇嘴，把果子放河里洗了一遍，张嘴咬了一大口，汁水充盈，这小子挑果子的眼光不错。

    “你要去哪儿啊？”腾渊问。

    “呵呵。”沉香冷不丁笑了两声，心里五味杂陈。

    我本来是要去北海看戏的，也正好看看北海龙王有没有刁难舅舅，谁知腾渊来了这么一出，说不在意是假的，但我除了装傻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跑到舅舅面前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那不得被三尖两刃刀刺进阎罗殿？！

    沉香毕竟活了八万多年，心思缜密，知道腾渊的话并非空xue来风，他自己更是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可……

    现在乍知道这事，如若见到舅舅，难免尴尬，还是缓缓吧。

    沉香